大燕的皇后祁霜,在病逝之前,将唯一的孩子揽在怀中,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那个时候,年仅十岁的封子珞的第一反应,是要去问他的父亲,大燕的皇帝封疏,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可是,丧母的悲痛淹没了一切,当封疏奔来时,只剩了父子两的抱头痛哭。
后来,封子珞不想再提这件事。
母亲不在了,若是某些真相揭开来,是不是他要连父亲都失去呢?
再然后,封疏要封子珞去大历。
大历的皇宫中已经安排了大燕的人,封子珞去,会更进一步加速大历的腐朽。
大燕与大历并存的局面太久,近些年大燕日渐有了超越大历的苗头,野心便生了出来。
吞并大历,大燕将成为中原的主宰。
偏巧,临出发前,封子珞听到了封疏不想让他听到的最隐秘之事。
原来,封疏一直知道封子珞非他亲生,此次去大历,更是对封子珞残忍的利用。
临行前,封疏拉着封子珞恳切真诚,肺腑尽掏地说了很多,无非是天下大业,苍生百姓,最后,封疏对封子珞许了皇位。
封子珞不过置之一笑。
但封子珞一向性子冷,封疏倒并未起疑。
到得大历,封子珞被安排见了彦景帝。
身为帝王,起初,彦景帝当然是怀疑的。
背地里做了认亲的手段,彦景帝老泪纵横。
怕惊了封子珞,彦景帝决定徐徐图之,很长时间之后才找了个机会,对封子珞讲述了往事。
不过是皇室中人身不由己,为了巩固皇权,彦景帝娶了会带给他利益的女子做皇后,从而辜负了深爱的女子。
那被辜负的,正是祁霜。
性烈的祁霜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只是,彦景帝不知祁霜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苦苦找寻无果,再得到祁霜的消息时,祁霜已是大燕的皇后。
事实上,祁霜自幼便与封疏有婚约,爱上彦景帝,祁霜做好了与整个家族决裂的准备,想不到最后,她被封疏找到,还是嫁给了封疏。
一切都表明,彦景帝再无与祁霜在一起的可能。
生死两茫茫,此生再不相见。
往事重提,当着封子珞的面,彦景帝涕泪交织。
但那时的封子珞,却无动于衷。
于是,彦景帝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弥补封子珞。
甚至,彦景帝已经在规划,把大历的将来交给封子珞。
此时此刻,面对淡漠的封子珞,彦景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御书房中,除了彦景帝和封子珞,只有一个跟随彦景帝多年的大太监苏忠。
见彦景帝吐血,苏忠骇得手足无措,上前拍着彦景帝的背,好半天才缓过神,问道:“陛下,可要宣御医来?”
彦景帝无力地摆手,只是看着封子珞。
苏忠拿眼一瞧,斗胆劝道:“公子,就说句好话吧。”
彦景帝还是摆手,似乎不想让封子珞受一丝一毫的为难。
喘匀了气,彦景帝道:“珞儿,大历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朕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你那两个哥哥,皆不是帝王之才,至于老三……他还年轻,不够稳重……唯有你……”
说着,彦景帝一只胳膊伸直,颤抖着指住了封子珞,眼里现出几分狂热:“这大历的河山,唯有你……朕百年之后,你……”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苏忠面上不敢表露,心中却叹息不止。
这些年,他看得明明白白,彦景帝是孤独可怜的。
大概,很多年前,随着祁霜的不告而别,彦景帝的心就死了。
封子珞淡淡道:“陛下放心,这一次陛下的交代,我尽心尽力就是。”
一声“陛下”,让彦景帝僵了一僵。
但“尽心尽力”四字,还是让彦景帝放下了心。
“去吧,当心身体。”忍住再次涌上来的咳意,彦景帝道。
封子珞转身而去,而他的身后,彦景帝又是一阵咳嗽。
苏忠拿了帕子接在彦景帝的下颌,连手都被染红了。
一步步走远,封子珞的步伐稳健有力,并未有停顿,但经过的人感觉得分明,封子珞周遭的空气,似乎比这冬日的霜寒更加森冷。
阿泽迎上来,“公子”两个字,硬生生地被噎在了喉咙口。
跟上封子珞,看着封子珞的背影,阿泽忽然一阵心痛。
看似不近人情的公子,心里苦呢。
回到韩府,韩云瑶打开端妃赏赐的一只匣子,吓了一跳。
她只以为和以前一样,端妃又赏了些首饰什么的,想不到,居然是满满一盒子的银票。
雨燕惊呼:“天,姑娘,这是多少银子啊?”
韩云瑶道:“大概够我下半辈子吃用了。”
雨燕嘴边张了张,竟是连惊呼都发不出来了,好一会才喃喃道:“不过一年半载的姑娘就回来了,端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啊?”
韩云瑶也是不解,张妈妈却接过匣子道:“娘娘这是怕姑娘受难为呢,既然娘娘给了,带着就是,说不定哪一时就用得着了。”
得了的赏赐当然绝无还回去的可能,韩云瑶想不通便不再想,大概是端妃财大气粗,银钱无处花用呢。
二月初,冰雪消融,一行人上了路。
韩云菲笑吟吟的,先就挽住了韩云瑶的手臂,道:“姐姐,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昨夜我都没有睡着。”
韩云瑶道:“接下来咱们要在马车上待一个多月呢,你尽情睡就是了。”
说罢,韩云瑶拂开韩云菲的手,径自上了车。
这就要去见分别多年的丈夫,吴氏的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甚至还有些恍惚。
若韩云瑶真的是个单纯少女,自是觉不出什么来,可是,好歹她也是嫁过人的,吴氏的异样,她看在眼里便困惑在心头。
头几天还好,时间一长,吴氏楚氏与韩云菲便有些受不住马车的颠婆了。
重活一世,韩云瑶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在乎的,为了避免像上一世那样发胖,她不但注意饮食,还常常晚膳后在院子里走上几圈。
平时不觉得,这种时候,锻炼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
下了马车透气,韩云菲仄仄的问韩云瑶:“姐姐,你不难受么?”
韩云瑶道:“还好。”
取了清心的药丸服侍吴氏吃下,韩云瑶轻轻的给吴氏揉着腿脚。
而楚氏那边,韩云菲靠在楚氏怀中,连喝口水都要楚氏端到嘴边。
又过得几日,吴氏几人便渐渐习惯了颠簸,只盼着快些到达宣城。
一路行去,繁华淡了,竟是连个热闹的城镇也难见了。
韩云菲悄悄地对楚氏抱怨,楚氏却越发的精神起来,说道:“这就要见到你的父亲和弟弟了,菲儿,这是好事啊。”
韩云菲道:“不知道弟弟是否长高了?”
楚氏道:“肯定高了啊,已经两年不见了呢……只是,昌儿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说着,楚氏红了眼圈,亲娘思念儿子,这份情却是不作假的。
这些话并不背人,吴氏与韩云瑶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吴氏别过头,竟是拿了袖子在擦眼泪了。
韩云瑶只以为吴氏是旅途劳顿,脆弱之下才伤怀,便开口道:“还有十来日就到了,娘,且再忍一忍吧。”
吴氏没有应声,楚氏却眼睛一亮,说道:“是呢,我如今只盼着快些到,快些见到夫君和我的昌儿。”
韩云瑶面色一肃,冷冷地看向楚氏。
离了韩府,楚氏越发的没了规矩,说话是越来越随便了。
不管私下里楚氏和韩世良如何亲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夫君”二字却是她一个姨娘万万不能叫出口的。
当着生养艰难的吴氏的面嚷着思念儿子,也是不妥。
换做别的当家主母,怕是当即就会把耳刮子甩过去了。
偏偏吴氏不但不计较,反而听之任之。
若是到了宣城见了韩世良,韩世良对楚氏也是这个态度,只怕日后,吴氏的日子就会难过了。
思及此,韩云瑶看了看一旁煮茶的丫鬟们,对楚氏道:“姨娘,茶好了。”
“啊?”楚氏一愣。
韩云瑶坐得极其端正,朝着丫鬟们一扬头。
楚氏身后跟着的一个婆子察觉到不对,急忙道:“老奴去端茶。”
韩云瑶重重的喝道:“楚姨娘!”
楚氏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朝着那边去了。
看着楚氏把茶端过来,韩云瑶扶住吴氏:“娘,喝口热茶吧。”
楚氏道:“姐姐,喝茶。”
韩云瑶一皱眉,高声道:“楚姨娘,外头比不得家里,凡事还是讲个规矩礼数的好,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叫主母姐姐,难道不怕被人笑话?笑话你却也不打紧,只怕笑话的是我韩家!”
楚氏端着茶盘的手猛地一抖。
那边软绵绵的韩云菲马上挺直了脊背看向韩云瑶,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韩云瑶一个眼锋扫过去,韩云菲便老实了。
楚氏白着脸,道:“夫人请喝茶。”
吴氏呆怔着,道:“瑶儿……”
韩云瑶仍是严肃的模样,端了茶递给吴氏,道:“娘,当心烫手。”
吴氏很是不解地看了韩云瑶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休息过后,一行人又上了马车,继续行路。
楚氏与韩云菲一辆马车,进到车子里,韩云菲一个用力甩开了帕子,道:“姨娘,你是怎地了,她那样落你的面子,你就受着?”
楚氏不甘又难堪地道:“我还能如何?身为姨娘,还能顶嘴不成?”
韩云菲更加气,干脆一脚踹在了车壁上。
她岂能不知楚氏的身份地位,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又是一回事。
可以说,这么多年,韩云菲就从来没有接受过事实。
发泄过后,韩云菲道:“那件事安排好了吗?”
闻言,楚氏小心地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才低声道:“自然是安排妥当了,菲儿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
韩云菲与楚氏四目相对,两个人阴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