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吴氏后背抵着墙壁，听见韩世良和楚氏去的远了，捂住自己的嘴，一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丁妈妈进来，见状唬了一跳。
“丁妈妈，我心里苦啊……”吴氏见了丁妈妈，眼泪愈发汹涌了。
“夫人……”丁妈妈搀住吴氏，将她扶到了床边。
吴氏坐下，抱住丁妈妈的腰闷头痛哭。
丁妈妈叹道：“谁能想到这世上有这样凑巧的事呢，事已至此，夫人，你要镇定，千万不能被将军看出什么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啊。”
吴氏置若罔闻，只是无声地哭着。
好半天，吴氏才抬起头来，哽咽着道：“我真是够了，我心里这样难过，却连哭都不敢出声。”
“好夫人，你当然不能哭，哭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得楚氏打的就是要你好看的主意。”
突地，丁妈妈被自己的说辞吓了一跳，道：“事情这么巧，夫人，会不会是楚氏的诡计？”
吴氏耸然一惊，眼泪彻底止住了。
“这下可坏了！夫人，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吧。”丁妈妈已然变了面色。
吴氏眼神闪了又闪，用力咬了咬唇，道：“还能怎地，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不可以！这世上还有夫人惦记的人啊，夫人舍得？”
吴氏愣了愣，整个人黯淡下去，颓然道：“我又何尝不想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坐上那个位置，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夫人要振作，先要好好活着才有希望不是么？”
吴氏默不作声，好一会才闷声道：“你去叫人打水，我脸上干的难受。”
“是。”丁妈妈急忙应着，出去叫人。
这一晚，楚氏用尽心思，小意温柔，将韩世良侍奉得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韩世良对吴氏道：“你整日闷在家中也是不好，不如出去走走，听闻城外的灵光寺很是热闹，不如你带着瑶儿菲儿去看看？”
吴氏仄仄的，不想答应。
楚氏在一边陪着笑脸说道：“夫人，咱们来到这里之后，又是地动又是劫匪的，真真是心惊胆战的，现在安顿下来了，也应该出去走走，好歹也出去逛逛吧。”
韩云菲接过话道：“母亲，说不定出去透透气你的身体也会好一些。”
韩世良道：“就这么定了，就明天吧，我叫管事备好马车，明日你们都去灵光寺。”
被大家这么劝着，吴氏勉强地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的韩云瑶抬头，仔细看了看楚氏。
恰好，她看见楚氏与韩云菲目光交汇，似乎两个人都有喜色。
事情不太对。
上一世吴氏浑身是血的画面再一次涌入脑海，韩云瑶的一颗心忽地揪了起来。
楚氏与韩云菲一定是在酝酿什么。
视线在楚氏脸上打了个转，韩云瑶道：“父亲，要出门去哪里不行，为什么非是这灵光寺不可？”
韩世良道：“是你姨娘听人说这灵光寺香火极旺，想着叫你母亲去拜一拜，说不定身体就会好了。”
“哦？”韩云瑶扬眉，似笑非笑地盯住了楚氏：“姨娘刚来宣城，且足不出户，是听谁提起这灵光寺的？”
楚氏早有准备，这时候不慌不乱地答道：“应该是哪个下人随口提过吧，我也记不大清了。”
这府中的下人倒有一些是本地人，楚氏这话竟叫人挑不出毛病。
略一沉吟，韩云瑶又道：“既然是要散心，不如去街上的铺子逛一逛，何必去什么寺庙，父亲，不如……”
“诶，”韩世良一摆手：“你姨娘也是好意，去拜一拜，多捐些香油钱，也好求个好运气。”
楚氏眼里飞快闪过的不安，被韩云瑶明明白白地看在了眼里。
也罢，既然楚氏安了心要发坏，她便也安了心看一看。
左右是兵来将挡，她就来等着楚氏亮出爪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韩云瑶支使开雨秋和雨燕，叫过了张妈妈。
张妈妈一脸严肃，等着韩云瑶开口。
察言观色，张妈妈看得出来，韩云瑶这是有话要说。
“张妈妈，我记得你说过，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要你来保护我的对吧？”韩云瑶斜靠在榻上，微微低着头，手指在几上慢慢地划着，语气轻缓，不带什么情绪。
张妈妈心头一凛。
眼前女孩子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姿态，可以说是闲适随意的，但不知为什么，张妈妈就是觉得韩云瑶给了她压力。
就像什么呢？张妈妈暗暗想着，就像派她来的那一位，浸淫高位多年，不自觉地就养成了压人的气势。
而韩云瑶只是个十几岁的生在内宅长在内宅的女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再者说，她伺候的姑娘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呀！
张妈妈正惊疑不定，耳边听得韩云瑶又道：“她既想保护我，就为我做一件事如何？”
张妈妈急忙应道：“姑娘请说，老奴不惜粉身碎骨……”
韩云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抬头看向张妈妈。
对上韩云瑶的视线，张妈妈释然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是姑娘正常的样子呢，刚刚的模样，大概是她眼花，产生了错觉了吧。
“张妈妈说笑了，”韩云瑶道：“那至于就粉身碎骨，我只是要你去查一个人而已。”
“姑娘请吩咐。”张妈妈更放松了，她的主子是派了几个人跟来宣城的，只要她联系一下，尽可以办到。
“楚姨娘的那个表哥，你听说了吧？”
“姑娘是说……”
“就是他，关于他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张妈妈应是。
韩云瑶又道：“还有，你叫人去灵光寺看一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妈妈一惊：“姑娘是担心明日……”
“嗯，”韩云瑶点头：“楚氏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明日咱们一切都要小心。”
张妈妈道：“明日老奴叫人保护在姑娘周围，万一有什么不好，就先下手为强。”
韩云瑶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妈妈一眼，先下手是对的，但是张妈妈的神情明明白白地泄露了她的想法。
杀人也在所不惜。
两世为人，见过血溅当场，韩云瑶仍是不喜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惩治敌人的方式，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敌人去死和自己去死，她当然选择让自己活着。
看着张妈妈去了，韩云瑶闭上眼细细地琢磨着。
好半天，仍是一团乱麻。
关于张妈妈背后的那人，韩云瑶隐隐的早有了盘算。
所以，刚刚她嘱咐张妈妈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一个女字的“她”。
日日相处，张妈妈的话里话外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再加上“她”的种种异样表现，两下里一结合，韩云瑶锁定了一个目标。
不自禁地，端妃清丽含笑的脸庞浮现在韩云瑶眼前。
是她么？
是她罢！
韩云瑶也不急，她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证实心中所想。
大抵是错不了的。
费尽心机地做了这么多，安排了一个能干的张妈妈在她身边，如此种种，非常人能够做到。
而身居高位，受着盛宠的端妃，做这一切几乎是轻而易举。
只是，端妃的目的很是让韩云瑶忐忑。
如果说端妃只是单纯的想让韩云瑶成为段朗的妻子，那么，这般的大费周章就有些不必要了。
如果说端妃是与吴氏姐妹情深才做了这些，看着又不是。
韩云瑶几乎疑心，自己的身上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这秘密使得端妃不遗余力地来保护她。
苦思不得解，韩云瑶便渐渐放开了这个心结。
在真相揭开之前，她便恰当地用了“她”所给予的就是。
说来也巧，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一大早，楚氏与韩云菲就拾掇好了，喜气洋洋地等着吴氏。
韩云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氏，道：“姨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去参加婚宴呢。”
楚氏穿着一件枣红色褙子，头上金光闪闪，打扮得很是夺人眼球。
闻言，楚氏笑容一僵。
不过转瞬，楚氏便恢复如常，笑道：“这不是难得出门么，我一时高兴了些。”
韩云瑶淡淡的转开了目光，不再理会楚氏，今日怕是有好戏看呢，她须得打起精神应对。
管家早已备好了两辆马车，一时众人上车，朝着灵光寺而去。
宣城不比京城，道路没有那么拥堵，一路顺风顺水的，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吴氏心无他念，只想着既来了就要诚心拜一拜。
韩云瑶紧跟着吴氏，朝张妈妈使了个眼色。
张妈妈看了看周围，悄声道：“姑娘放心。”
进了香，布施过香油钱，楚氏道：“夫人，听闻这里的山泉格外甘甜，素斋也是极其的美味，不如我们去客房喝些茶，吃过素斋再走吧，若夫人愿意，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说着，楚氏四下张望了张望，大呼小叫地道：“咦？人呢，怎地一个小沙弥也没有，夫人别急，我去喊人来……”
不由得，韩云瑶心中冷笑了一声。
楚氏身为姨娘，眼界便也放不开了。
哪家的夫人小姐出门上香不是喝过茶吃过素斋才回程的呢，后宅女子身娇肉贵，自是受不得急忙忙赶路的疲惫，总要歇够了才好上路。
再者说，刚刚吴氏给的香油钱颇丰，按照一般寺庙的惯例，不消说就会给她们安排好休息的静室。
楚氏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却很急切，恰恰说明了她心里有鬼。
果然，听了楚氏的话，吴氏面露诧异。
吴氏身后的丁妈妈暗暗撇了撇嘴，连她也觉得楚氏的做派忒小家子气了些。
韩云菲红着脸，赶紧喝止了还在吆喝的楚氏：“姨娘且收声吧，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自有人会安排这些的。”
“……”楚氏尴尬着瞪了韩云菲一眼，暗怪她不早点告诉自己。
韩云菲立即还回去一个眼神，这怎能怪她？她怎知楚氏会犯这种白痴错误！
安静地跟着夫人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