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带着人迎在门外。
大半年不见，孙氏本就圆润的身形越加发福了一些，只是神情间尽是憔悴，显见得是韩老夫人病势沉重，她累心又劳力。
与吴氏打过招呼，孙氏一把握住韩云瑶的手，上上下下把韩云瑶仔细看了个遍。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孙氏对韩云瑶一向和蔼关切，这时候流露出来的，也有几分真情。
韩云瑶亦有些动容，福身道：“伯母这些日子可好？”
孙氏连连点头：“我好得很。”
吴氏拉过身后的兮娘，为孙氏介绍。
兮娘依然是怯怯的，规规矩矩地见了个礼。
孙氏淡淡的回应过就算了，至于韩云菲，孙氏从前就不待见她，这时候只是一眼带过。
吴氏问道：“叫大嫂操心了，不知母亲病情如何？”
孙氏回道：“母亲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接了你们的信就晕了，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不多。”
孙氏说得含糊，吴氏心里却非常明白，韩老夫人定是将她痛骂过了。
韩老夫人的病情，韩云瑶是不大在意的，左右她这位祖母心是偏的，从来不曾看她顺眼过。
这样想着，韩云瑶扭头看了韩云菲一眼。
韩云菲面上做出悲戚状，眼里可是没有悲伤之意。
看来她也不甚在乎韩老夫人的生死。
也是呢，韩云菲连生母都不重视，何况是祖母。
放下行李，匆匆的洗漱过，一行人去看韩老夫人。
刚走进襄福堂，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入鼻，丫鬟立在廊下，个个神情凝重。
示意吴氏稍等，孙氏先走进了内室。
低语声响起，忽然的，瓷器碎裂声传来，孙氏匆匆出来了。
孙氏悻悻的，对吴氏摆了摆手。
隔着帘子，吴氏蹲身道：“儿媳归来，给母亲请安。”
韩云瑶与韩云菲跟着施礼道：“给祖母请安。”
韩云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明显比韩云瑶声高。
嘶哑的喊叫声随之响起：“都给我走！我不用你们来瞧，一个个的杵在这，是想快些气死我么！”
吴氏一怔。
里头静了一静，韩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秀出来道：“老夫人请二姑娘留下。”
韩云菲立即越众而出，随红秀进去了。
看着韩云菲的背影，韩云瑶忍不住心中冷笑，韩老夫人中气十足，还有力气摔东西大喊大叫，分明是身体好得很。
或许她就是想找个由头把吴氏叫回来，好发泄怒火。
外头的人隐隐约约看见，韩云菲扑到韩老夫人床前，掩面而泣。
孙氏拉住吴氏使了个眼色，一行人轻手轻脚都走了出去。
兮娘走在最后，神情里俱是忐忑。
她本就是无依无靠的来了京城，最担心不被韩老夫人接受，原本还想着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大面上也不会难为她。
想不到韩老夫人连吴氏的面子都给撂了。
走出襄福堂，孙氏叹道：“弟妹，母亲正病着，心情难免郁郁，你就担待几分吧。”
吴氏笑道：“这叫什么话，想来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恼了母亲，我如何敢对母亲有怨言？”
又客套了几句，吴氏与孙氏散开，各自回了院子。
至于兮娘，孙氏早就得了韩世良的信，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韩老夫人这样的反应倒是在韩云瑶意料之中。
楚氏死得突然，韩老夫人难免要迁怒吴氏。
而兮娘，以韩老夫人的狭隘，大概会以为是她占了自己侄女的位置，从而怨怪于她。
回到海棠苑，雨燕和雨秋俱是一脸喜色。
宣城再好也不是长居之地，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雨秋道：“姑娘瞧瞧，这屋子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哪哪儿都没动。”
雨燕便打了雨秋一下，“这才走了几天，怎么会有人挪动姑娘的东西？你这话倒像个笑话。”
雨秋只抿着嘴乐。
韩云瑶笑了笑，自去看张妈妈。
张妈妈才将将伤愈就动身上路了，这一路颠簸，她很有些吃不消，是以一回到海棠苑就躺下了。
看张妈妈有话要说的样子，韩云瑶便支开了其他人。
果然，张妈妈道：“姑娘，如今我身子不济，凡事你自己警醒着点，在宣城时夫人想把你嫁进崔家，不惜用了非常手段，我看她并未死心，怕是还要有别的动作。”
韩云瑶点头：“妈妈放心，我心里明白。”
以往张妈妈不敢当着韩云瑶的面说吴氏的不是，经过崔家一事，韩云瑶的态度放开了，张妈妈这才没了禁忌。
张妈妈喘了口气，接着道：“姑娘明年就要及笄，正是议亲的时候，别人的小动作防是防不过来的，不如，姑娘看三皇子……若是定下了此事，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韩云瑶神色一凛：“张妈妈，我绝无攀附皇家之意。”
她语气果决，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妈妈听了便是一呆。
只怕那一位不好说服。
韩云瑶也不再说，反正她心中有主意，断不会嫁给段朗。
略略休息过，韩世召与韩云辉韩云勇回府之后，一大家子聚在一处用了晚膳。
韩世召唏嘘道：“你们不过去了几个月，怎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昌儿他小小年纪……唉，真是叫人痛心……”
吴氏与韩云菲开始垂泪。
韩云瑶低头，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韩世召又道：“可怜良弟，竟是中年丧子……”
他只字未提楚氏，只因楚氏是一个姨娘，不值一提。
而韩世良或许这一生都将无子，这才是一个男子最大的痛处，韩世召是真心同情韩世良的。
孙氏悄悄的杵了韩世召一把，笑道：“如今新姨娘肚子里不是有一个么？说不定再过上几个月，咱们府中就多了一个小公子。”
韩世召点头，敛起了神色中的沉痛。
这时候兮娘并不在，碍着身份他并未与兮娘见面，也实在是没有见面的必要。
韩世召嘱咐孙氏：“新姨娘的身体你要照顾好，良弟不在，凡事你要多上心。”
孙氏笑着应了：“侯爷放心，咱们府中多年没有小孩子了，我也很盼着能抱一抱小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