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万山上任伊始,就遇到一件很棘手、很头疼的问题:副手如何配置。
随着自己的扶正,社会上有关副局长人选方面的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个别领导也开始吹风、打招呼。热门人选有三个:一个是统计局的副局长,属于平调,就是想换一个有权的单位;一个是经委副主任,也是平调,原因是和主任合不来;一个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属于提升,意愿最强,方方面面的关照也最多。这几个人崔万山都认识,但都不喜欢,一个深沉阴鸷,一个刚愎暴躁,一个年轻气盛,都不是崔万山所想要的。他需要一个完全服从和支持自己的人,这个人要有一定能力,但绝不能有野心。当一把手,最重要的就是要说话算数,令出必行,一言九鼎。如果时不时出现一些杂音,说过的话和没说一样,那这个局长还怎么当,谁也不想坐的好好的,屁股下面突然扎出一根刺来。
所以这个人最好从内部选定,可是扒拉来扒拉去,都感到不大合适。从年龄和资历论,袁思平应该是最佳人选,但这个人品行和能力都不怎么样,选这样一个人当副手,自己会有受不完的累;孙有康的品行稍好一些,但能力实在不足以挑此大任;丁永发更不必说,连一个曲巧珍都领导不了,还能管更多的人?再说身体又是那个样子,三天两头看病住院,能指望上什么事?大通倒是不错,人品和能力都能说得过去,可是刚提了副科级,不可能再连升两级。思虑了好几天,眼前忽然一亮,周长健,就是他了。他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最先想到这个人。年龄比自己还要大好几岁,不可能有什么野心,而其威望和工作经验都是自己所需要的。周长健即使当上这个副局长,也当不了几年,在这几年里,自己可以从容地物色和配备自己想要的人选。想到这些,崔万山甚至有点大喜过望,到哪里去找这么合适的人选!之前没有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因为此前的一些芥蒂,和自己的仕途相比,这一点芥蒂算得了什么?
看到崔万山进来,周长健坐着没动,表情也很平静,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崔万山扶正以后,他也曾后悔过,懊恼过,当初既然输给了人家,就该低头认输,不应该给那些脸色,说那些过头话。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发生。不过他也想开了,离退休已经没有几年,当不当这个科长又有多大关系?
崔万山坐定,也不说话,掏出烟来,扔给周长健一支,自己先点上,又给周长健点上。两个人在腾起的烟雾中默然对望。
还是周长健先沉不住气。“没有关系,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这点党性原则还有。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马上退出来。”
崔万山这才开口说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咱们两个搭班子最合适。”
周长健的神情瞬间僵住,又一点点化开。他伸出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批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自认一生阅人无数,看来眼还是浊了一些,这么一把年纪,还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崔万山表情更加真挚,语调也更为谦和。“老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不管论资历、能力、威望,还有谁比你更胜任这个角色?几年前横刀夺爱,让我一直心生愧疚,希望能借此得以弥补。”
“你别说了,有你老弟这一句话,比当什么都强。”周长健捻灭烟头,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他担心崔万山是在卖一个空头人情,毕竟自己的年龄早已经过了提拔线。“老弟的情我领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别提了吧。我这么个年龄,报上去只会让人笑话。”
“这个你放心,事在人为。我到组织部多跑几趟,你也动用一下这些年的人脉,我再让省厅给市上打打招呼,咱们做就要把它做成。”崔万山口气很坚决。
周长健是真的受了感动,站起来握住崔万山的手。“所谓大恩不言谢,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不管这件事最终能不能办成,从今往后我都是你的马前卒,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半个月以后,周长健的任命批了下来。崔万山这才召开全干会,宣布了新的领导班子。为了照顾情绪,他将袁思平列入了党组成员名单。
崔万山的就职演说很简单,为了这个演说他没少费心思。这个头一定要开好,既然是一把手,就要有一把手的面孔。他比较崇尚不怒自威,觉得很适合自己。他最满意的是最后几句结束语:“老局长人虽然离开了咱们局,但我想永远留住他几句话。那就是‘江山是人民的,权力是人民的,我们手里管的钱也是人民的’。谁要是认不清这个理,禁不住诱惑,管不住自己的手和口袋,可别说我崔万山眼大不容人!”
崔万山的讲话,理所当然地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听到崔万山让自己讲几句,周长健站了起来,兴奋之余,脸上多少有一点难为情。“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副局长是捡来的。但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这个副局长是崔局长为我争来的。说实在话,我这么大年龄,当不当这个副局长真的无所谓,但通过这件事情,我懂得了两个词语,一个是高风亮节,一个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家都知道我常说的一句话:唯贺局长的马首是瞻,今天在这里我也不想隐瞒,那就是说给崔局长听的。惭愧啊,论年龄我年长几岁,论胸怀我不及崔局长一半。我以后还会说那句话,但要把里面的贺字改成崔字。我觉得这样的领导和贺局长一样值得信赖,值得尊敬和拥戴。”
崔万山先是鼓掌,接着又用掌心压住了掌声。他表面上神色不动,心里面已经在笑,他庆幸自己做出了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散会以后,崔万山立刻进行下一步,他将大通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不作任何铺垫,开门见山。“给你动一动,到预算科去干怎么样?”
大通嬉皮笑脸的。“能把我科长前面的副字取了?”
“净想好事!想坐火箭也得有人给你造出来。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你不怕别人说闲话,我还要注意影响。”两个人随便惯了,崔万山不好太严肃。
“那以后你们局长的材料谁来写?”大通想到另外的问题。
“暂时还由你来写,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你想累死我呀!”大通喊了一声,笑意却有增无减。
“你小子别不识抬举,想去就给一句痛快话,不想去就滚蛋。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老周能在副局长位置上待几年?”崔万山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大通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歪着脑袋思虑片刻。“那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你说。”
“能不能给齐玉萍换一个岗位,把于菲菲调到预算科?”
“你小子挺有眼力,看上人家了?我可告诉你,你是有家室的人,别给我乱来。再说人家现在已经名花有主,公公是红得发紫的秘书长,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别说是你,我都吃罪不起。”
大通有点着急。“你当局长的怎么能开这种玩笑?我这完全是为工作考虑。谁都知道预算科是财政局最重要的部门,难道不应该配备最有能力的人手。齐玉萍人品不错,可是反应太慢,我对预算科的业务也不熟悉,工作还怎么搞?”
崔万山敛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想法倒是不错,我也知道那个于菲菲脑子好使,手脚麻利,可是你把齐玉萍往哪里放?没把人家提起来,还要把人家支走,这在情理上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我们不能调动一个人的积极性,打击另一个人的积极性,让其他人看着寒心,这是赔本买卖,坚决不能做。行了,这件事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业务上的问题自己想办法克服。先和杨主任办一下交接,我过一会和老周通通气,明天你就给我走马上任。”
走到门口,大通又回过头来。“你就不担心找的是一头瘸腿驴?”
崔万山忍不住笑了。“是马是驴遛两圈再说。要真是头瘸腿驴,还担心我给你找不到地方?我告诉你大通,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还可以稍微放肆一下,有人的场合你给我严肃点。”
大通受了惊吓似的缩肩吐舌,迅速隐在门外。
婚期一天天逼近,菲菲心里没有惊喜,更多的是惊慌,还有一种淡淡的哀愁缠绕着她。可是她实在找不出延迟或者逃避的理由,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一只鸟,不是想要飞进那只笼子,而是要被关进那只笼子。
知道的人,几乎都一致认为这是一桩美满婚姻,就连爱挑刺的大通也说冯爱英这一次总算办了一件人事。艳丽更是艳羡不已。“姐啊,你的命真好!我都想和你抢,可是我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你。”
美满吗?好吗?人们总是习惯于以自己的经历、思维习惯和眼光看待一切,评价一切,有几个人试图深入人的内心去感受和思考被评判者的想法?要说冤狱的话,这可能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冤狱。人的孤独和孤独的痛苦也许都由此而生。
没有心情和热情,菲菲就想一切从简,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然后两个人出去旅游一圈。高翔父亲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也不想太张扬,基本认同这一想法。可是高翔母亲坚决不同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回。最后还是高翔母亲的观点占了上风,菲菲也不好再坚持。在结婚议程上,菲菲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到家里把自己接回来。她不是有意要在乡亲们面前显摆,而是想让母亲有一点面子,这是母亲辛劳这么多年应得的回报。
结婚前一天晚上,她和母亲絮叨到深夜。虽然这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分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和母亲住在一起,可是心里依然有绵绵的不舍,并且伴着不时翻涌的酸楚。她强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出很欢快的样子,她知道母亲希望自己高高兴兴地离开。
母亲又一次催促。“睡吧,眼皮上留个袋子,明天就不好看了。”
“你的女儿你还不清楚,十天不睡觉也是个美人。”嘴上硬,还是听了母亲的话,乖乖地睡了。她就躺在母亲旁边,她想再感受一次母亲的体温。
迎亲的队伍一大早就到了,菲菲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流眼泪,可是上车的时候,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伴娘艳丽掏出手绢,小心地替菲菲揩去腮上的泪渍,嗔怪地端详着菲菲。“换作是我,高兴都来不及,你还哭?老天爷,我以前总以为自己长得漂亮,让你这么一比,快成丑八怪了。”
听艳丽这么说,菲菲心情好了许多,但终是高兴不起来。
菲菲的妆是早上自己对着镜子化的,身上的嫁衣是母亲做的。这应该是母亲最精心、最得意的作品,一件大红色的薄棉袄,看似宽松,实则非常合体,与里面白底带花的紧身毛衣几乎是浑然天成。下身是一件紫红色的褶裙,用绒布做的,看起来很飘逸,穿着很暖和。裙底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走动起来有一种浪涌的感觉。鞋也是红色,小船形状,穿在脚上柔若无底,想不轻盈都不行。昨天试过妆,母亲好像也很满意,还不忘叮嘱一句:进了屋感到热就把棉袄脱了。为了不让在深秋出嫁的女儿受冷,母亲可谓费尽了心机。
婚礼和王凯的婚礼在一个饭店,场面不如王凯的宏大,只有二十多桌,但参加婚宴的人员档次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作了证婚人,虽说只是中规中矩地拿着稿子念,但人往那儿一站,就有了特别的意义。
婚宴快结束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喝得醉醺醺的陈尘趔趄着走到台上,抓起话筒,说话还算清楚。“今天是于菲菲和高翔新婚大喜的日子,我想在这里唱一段秦腔,为他们助助兴。”
陈尘个头小,声音却很洪亮。他到局里时间短,平日里只是跟着马奋到企业里跑跑,和市直机关的人几乎不打交道。所以在座的除了财政局来的,几乎无人认识。见其形容猥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顿起一片惊叹之声,离台子远的地方,有人站了起来。
崔万山黑了脸,对马奋和王凯低喝。“快想办法弄下来,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可是哪里来得及,陈尘已经吼了起来。
“眼见得佳人初嫁了
我心事浩荡涌如潮
你天生丽质天下少
不弄风骚自妖娆
你天资聪颖悟性好
梨花带雨品自高
今日嫁作他人妇
坠入凡尘难逍遥
祝你远离世间苦
从此步入阳关道
祝你夫妻常恩爱
一生欢乐一世笑”
找不到出处,听起来也有滋有味。有人鼓掌,但掌声寥寥落落的,像是带了几分禁忌和节制。
利用这个机会,马奋和王凯将陈尘架了下来。陈尘不断挣扎。“拉我干什么?让我再唱一段,让我再唱一段。”
大厅里响起一片哄笑,崔万山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菲菲一边跟着高翔给客人敬酒,一边听着陈尘的吼唱。她也不明白陈尘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心里面却忽然有点酸酸的。
终于到了最不愿意面对、最不愿意接受的一刻。她知道自己这个晚上是新娘,不能拒绝和反抗。即使是为了母亲,她也应该忍受,不能有特别的举动。她闭着眼睛,让羞涩掩饰着痛苦和失望。
高翔没有熄灯,耐心地、温存地一件件除掉菲菲身上的衣服。“太美了,简直是玉体天成!”他由衷地赞叹。
菲菲两条腿绞在一起,两只手也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却被高翔轻柔地拉开。他俯下身子,开始用热唇寻找和诉说。菲菲隐蔽地、巧妙地周旋着、躲避着,最终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轻咬住下唇。
这是自己想追求想要的东西吗?多少年的坚守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现在上面是那个又傻又笨的家伙是不是会有所不同?那个又傻又笨的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她忽然管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了?”高翔发现了,停止动作,关切地问。
“没什么,有点疼。”菲菲将头扭向一边。
高翔更加猛烈地动作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怜香惜玉。
参加婚宴回来,陈尘就一头倒在了床上。醒来时见屋子里灰暗暗的,知道已是晚上。他感到浑身无力,口也渴得厉害,挣扎着起来,提起暖水瓶摇了摇,里面没有水,便端了杯子到艳丽屋里讨水喝。
艳丽正在看电视,见陈尘进来,受了一惊,语气中不无责备。“吓我一跳。怎么像个幽灵似的,进来也不敲门?”
“咱俩谁和谁呀,还用得着敲门?”陈尘大大咧咧地拎起暖水瓶。“不错,还知道心疼哥,给哥留了点水。”
“去你的,别跟我套近乎。”艳丽没有多少好气。“今天发什么神经,是不是想搅人家的好事?”
“什么好事?”陈尘不请自坐。“你还看不出来,那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和王凯一样,都是花花公子,中看不中用。”
“你给我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股长。”艳丽真有点急。
“你看,还真袒护上了!你心里有人家,人家心里有没有你?你现在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不救你还有谁能够救你?”
“我心里有谁没谁关你什么事?救我?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不要看着别人都不顺眼,你知道今天人们怎么议论你?”
“我才没闲心考虑那些事。我从来不关心别人怎么看自己,我只关心自己怎么看自己。”
“这就叫自以为是,你就是个自大狂!”
话不投机。陈尘瞟了电视一眼。“看这些破玩意有什么意思?婆婆妈妈的,一点情调也没有。”
“不看电视干什么?菲菲一走,我这心里面空落落的。”
“要我说,人家该走的都走了,老天是不是在有意成全咱们两个,要不你干脆搬我屋里去住得了。”
“美死你!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出口?”
艳丽脸上泛起红晕,陈尘觉得可爱,手伸了过去,被艳丽打开。陈尘很识趣,浅尝辄止,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任凭艳丽把流氓加无赖几个字贴在背上。
陈尘回到屋,拉亮灯,心里面还是闷闷的,想不出该干些什么,取下黑管,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一曲未了,就听到有人敲门。艳丽站在门口,一脸幽愤。“算我求你,别吹了行不行?瘆得慌。”
“傻丫头,不懂了吧。我这是在用黑管驱邪,是在帮你。小偷听到黑管声,知道楼上有人住,晚上就不会来。省得半夜有人撬你门锁,我还得爬起来英雄救美。”陈尘说得煞有介事。
“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是不是想吓死我?要你救,那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艳丽拧转身,噔噔噔走开。回屋后插上门锁,犹嫌不够,拖了把椅子顶在门上,用脚蹬紧。
再听,黑管还在吹,但声音低沉了许多,像是在诉说一个厚重的心事。艳丽不由生出一些同情和怜悯,但也仅仅是同情和怜悯而已。还能怎么样呢?有才是不假,谁让他长得那么寒碜、对不起人。
结婚一月有余,高翔始终不提接母亲来住的事情。菲菲开始还很耐心,这件事最好由高翔自己提出来,彼此脸上都有点光彩。后来就有点着急,担心高翔忘了这件事。再后来就有点生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说忘就忘?是不是结婚以后后悔、想赖账?眼看着春节一天天临近,这件事不能再拖,无论如何这个春节不能让母亲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家里过。
这一天她比较配合,待高翔气喘吁吁地下来,她调整好情绪,柔声问道:“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办?”
高翔愣一下神。“什么事情?”
“你装什么糊涂?结婚后我要和母亲一起住。这是在咱们见面前我提的唯一一个先决条件。”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高翔的神情淡淡的,好像还有一点不高兴。
菲菲的思维立刻快速旋转。只有三种可能:一是冯爱英没有将自己提的条件告诉高翔家里人;二是高翔家里人知道了却没有告诉高翔;三是高翔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看高翔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第三种可能性应该很小。但即使这样菲菲还是很不高兴。以前不知道现在说了不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痛痛快快地说一句应该的,接过来就是了?你还不高兴,不高兴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没有商量、妥协的余地。但是在进行下一个步骤之前,一定要把原因先弄清楚。她有点气闷,转过身,觉得方才的感情付出有点冤。
冯爱英好像早就在等着这个询问,没等菲菲把话说完,便露出一脸的不耐烦。“知足吧你,你好意思给我说,我还不好意思给人家说。带上这个条件,这件事还能成?找到这样一门亲事,也不知是你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劝你压根不要再提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本本分分、规规矩矩地过自己的日子。你说你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多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菲菲看着冯爱英,感到五腹六脏都在翻腾。她想破口大骂,想上去把那张丑恶的脸抓个稀巴烂。她知道冯爱英的丈夫刚提了正科级,应该和冯爱英的红娘身份有点关系。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是把自己当作贡品献给了对方。自认为还不算太笨,却被这个无赖结结实实地耍了一回。她后悔自己结婚前没把这件事情和高翔挑明。
冯爱英以为菲菲已经心动,语气亲切了许多。“我给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要好好想一想。一个女人,找一个好婆家比什么都重要。你那个婆婆脾气不是太好,你以后要多留意她的眼神。”
菲菲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应该对冯爱英有一点回报。她看着冯爱英的脸,一字一板地说:“我认为你应该让自己再进化一次。”她感到再待下去有可能疯掉,转身走了出来。
“再进化一次,什么意思?进修一次还差不多。骂我是不是?你回来回来,没良心的东西,什么世道?真是好人没好报!”冯爱英在里面嚷嚷,一声比一声高。
菲菲考虑了几天时间,决定向高翔摊牌。这几天她一直在观察高翔的反应,期待着高翔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可是没有,高翔闭口不提这件事,该吃的时候吃,该做的时候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菲菲感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冷却,她咽不下这一口气,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问题虽然出在冯爱英身上,但既然已经正面提了出来,就应该正面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么不声不响地拖着算怎么回事。这只是一个女儿在尽自己最基本的孝道,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
这天吃过晚饭,菲菲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眼睛亮亮地看着高翔。“我想知道,你对那件事情是怎么想的?”
“哪件事情?”高翔明知故问。
“和我母亲一块住的事情。”菲菲感到自己是在厚着脸皮说话,心里愈加不满。
高翔忽然一脸愁容。“这件事我问过我妈,她说她也不知道。这房子毕竟不是我买的,我也不好做主。”
菲菲的面容和声音都冷了下来。“以前不知道,现在应该知道了。你既然做不了主,就和你父母好好商量一下,我想要一个结果。我有点累,今天的碗你洗了吧。”
高翔新婚燕尔,精力充沛,除了不能做的几天,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这一天又欺身上来,被菲菲推到一边。“我今天没心情,等这件事有了结果以后再说。”
高翔对菲菲倒有几分惧怕,不敢用强,悻悻然睡了。
冷了几天,还是没有结果,菲菲横下心来,下了最后通牒。“我再等五天时间,如果还没有结果,我就搬回宿舍去住。”
冯爱英估计是在高翔母亲那边挨了骂,不敢还嘴,将火气撒在菲菲身上。“不好好过日子,乱生些什么事?人家保个大媒吃香喝辣,我这倒好,跟着两头受气。你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人家还要考虑影响。”
菲菲懒得搭理,心里面却在冷笑。活该!还想吃香喝辣,饿死你还差不多。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本小姐赌的就是这个影响。
到了最后通牒的第四天,菲菲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高翔终于服软。“一块住就一块住呗,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比咱们两个人的感情更重要?”
菲菲这才开禁,让憋了几天的高翔一个晚上折腾了两次。
等到周末,菲菲让王凯找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回家去接母亲。菲菲想让高翔同行,高翔却推说单位有事,菲菲知道高翔心里面还有疙瘩,也不勉强,她不想再生出什么变故,也不想让一些小事破坏了自己的心情。
菲菲想着母亲应该高兴和激动,可是母亲知道菲菲回来的意思后先是默然无语,然后又百般推辞,说的话竟然和冯爱英说过的话没有什么不同。“你们两个人过日子,我去算怎么回事?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回去吧,只要你们过得好妈就高兴,妈待在家里其实也挺好的。”
菲菲百般劝说,母亲就是不听。菲菲一着急,泪就涌了出来。母亲不知道女儿为办成这件事受了多少委屈和曲折,但母亲心疼女儿,最不愿意看见女儿流泪,这才开始收拾东西。菲菲也破涕为笑,帮不上什么忙,就跟在母亲后面走来走去。
家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又大都破旧不堪,没有几件可带。可母亲似乎都不想舍弃,拿起这个,让菲菲夺过来放下;拿起那个,又让菲菲夺过来放下。在缝纫机的问题上两个人又发生了争执,这是一台最老式的缝纫机,也不知母亲当年是怎么买回来的,看起来很笨重,台面是木板做成的,已经磨得看不清颜色。这东西放到装修精美的家里,肯定很不协调。菲菲皱着眉头说:“妈,这个咱就别带了吧,你要是真歇不下,咱就买一台新的。”可是母亲不依,说这台缝纫机已经和自己相伴了十几年,有了感情,再说用起来也顺手。菲菲拗不过,只好让邻居们帮着将缝纫机装上车。
收拾完房子里面的,还有外面的。母亲干净,不喜欢养猪,只喂了一只羊。母亲将羊拉到一个平日里走得最近的邻居家,又和过来看热闹送行的乡邻打过招呼,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返回途中,菲菲心情大好。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又可以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了,又可以每天看见母亲、听见母亲的声音了。但她的兴奋里也伴着隐隐的不安,她能看出来,高翔不是一个心胸很宽阔的男人,和母亲住在一起,以后会不会生出别的事端?还有高翔的母亲,脸色本来就不大好看,这件事挑明以后,脸色更加难看。难看就难看吧,我不看就是了,或者看了不理就是了。我不看不理你撂脸子有什么用?那就是在浪费感情。有能耐你就别答应。菲菲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交锋是以自己的胜利而告终。
崔万山应约而至,来到税务局成局长办公室,看到王凯的岳父任行长已经坐在里面,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摆好的椅子上坐下,三个人呈现出一个品字型。成局长比崔万山年长几岁,个头却矮出不少,头大肩宽,上下看上去很统一。右脸近嘴角的位置有一个紫黑色的痦子,痦子上有一小撮黑黄色的毛。成局长笑的时候,黑黄色的毛就跟着有节奏地晃动。这种多余的东西长在小人物脸上会有几分滑稽,长在成局长这样的人脸上却能增加威势。
成局长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用粗短的手指捏着一把精美的宜兴茶壶,给两个人斟上茶。“尝尝,地道的西湖龙井。”
任行长打趣道:“我怎么闻着有点怪味,不会是收的贿赂吧?”
成局长哈哈一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现在行贿哪还有人送这个。这是招待茶,放心喝。”
崔万山抿了口茶,好像在咂摸茶的味道,抬起头四下里望望,说出来的却是与茶全然无关的话。“行啊,今非昔比了,整得像个皇宫似的,加上里面那个套间,五十平有了吧?”
成局长颇为自得。“那当然了,谁让我姓成呢?干什么成什么。其实我们是收钱的,你们是花钱的,盖个楼什么的应该比我们更容易,可是谁让你们有个老局长,自己掐着自己脖子。要我说,你现在掌了权,有些观念也该变一变了,看看你那个办公室,像个鸽子窝似的。”
崔万山用手指着成局长。“看看,才离开几天就忘本了!见了我就像是暴发户见了穷亲戚似的。”
几个人笑过,成局长敛起笑容。“今天把你们二位请来,是想再商量一下咱们以前议过的事情。以前有老局长挡在那里,行不通,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
“我这里没有问题。”任行长回答得很干脆。
“你们都是条条管理,山高皇帝远,当然没有问题。”崔万山似乎有点怨气。
“条条管理也有条条管理的难处,你是一个婆婆,我们是两个婆婆,有时候受的窝囊气更多。”任行长替自己辩解。
“我以前没有争,是觉得老局长的话很在理。我们都是权力单位,这么做是在让我们单位的职工子女享受一项特权,从社会角度讲,这么做确实有失公允。”崔万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说那些没用的。”成局长很不耐烦。“咱们是要解决实际问题,不是讲什么大道理。不解决好职工的后顾之忧,谁还会给你安心工作?再说现在动不动还要搞个民主评议,虽然那只是走走形式,可是要真有几个给你闹事的,你这领导还当不当?要说特权,你是不是眼大露神看不见,什么地方没有?铁路职工家属坐车不买票,电力职工用电不花钱,粮食局的职工买粮不排队,这不都是特权?近了说,任行长的工资比咱们两个差不多高一倍,你能把它拿过来?”
任行长笑了。“怎么拐到我这里来了?眼馋是不是?要不咱们换了,我们银行也就是个大出纳,收点钱,放点钱,赚点可怜的利息差,哪像你们财税部门权倾一方。”
“行啦,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成局长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咱们三个里面我年龄最大,就倚老卖老一把。我看这件事咱们今天就把它定下来,只作为口头约定,不形成文字记录在案。要注意这么几个问题。一是要考虑社会影响,所以要尽量做得隐蔽一些。除个别人外,不要相互安排。是不是这样,财政的人尽量往我这里安排,我们以前是财政的二级单位,现在一家变作两家,但渊源关系还在,我对下面好交代一些。我这里的人尽量往你们银行安排。你们银行这几年发展很快,每年都在招兵买马,夹带几个人不是什么难事。银行的人尽可能往财政安排。市上的经济发展离不开银行,安排人时就说是市领导的意思,别人知道什么?这么循环流转,看起来更顺畅一些。二是要尽量缩小范围,局限于中层以上和业务骨干人员的子女。三是要注意质量,智力低下和有劣迹的坚决不予考虑。咱们吃的这一碗饭,不能太没有良心,要保持革命队伍的纯洁性,还要考虑它的战斗力。”
崔万山故作吃惊的样子。“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大阴谋家!”
成局长脸上的痦子和毛同时跳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让得意流露出来。“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少给我戴高帽子。痛快点,同意就举杯,不同意就拉倒。”
几个人的杯子同时举了起来。
崔万山召开局办公会议,研究布置年前的各项工作。崔万山神色凝重,语调低沉。“今天把你们召集来是想研究一下年前的工作。这是我上任以来过的第一道坎,能不能顺顺畅畅、漂漂亮亮地过去,就要看各位的工作做得怎么样。我不喜欢听你怎么说,主要看你怎么做。是在给我长脸,还是在给我使绊子,让你们的工作成绩说话。下面我想先听一听各部门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这样吧,预算科既然是公认的龙头老大,大通你这个龙头小哥就先讲。”
大通挠挠后脑勺。“我这里别的没有,只有一个生字。业务生,省厅里的人生,今年还要请周局长多帮忙。”
周长健庄重地点点头。“这个不用你说,应该的,应该的。”
崔万山郑重地看着大通。“今年不怪你,明年这个时候如果还提这样的问题,趁早自己去给自己找地方。”
大通的眉目又飞动起来。“这个请领导放心,如果明年还提同样的问题,就把我的头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大家都笑了起来,崔万山也咧了下嘴,但很快控制住。“开会的时候严肃点,不要乱开玩笑。”
丁永发的病好像还在加重,面容浮肿得更加厉害,说话也吭吭哧哧的,有气无力。“我们这里还是老生常谈。”
崔万山没听清楚,不满地皱了下眉头。“老兄你能不能大点声?”
丁永发又费力地清了清嗓子。“我们这里还是老生常谈。咱们平常控制得比较严格,年底各行政事业单位的经费多多少少都有点节余,花吧属于突击花钱,不花吧基数指标上不去,前几年老局长总拦着不让花,咱们市的经费基数已经明显比别的地市低出一大截。”
崔万山转头向周长健。“你是咱们局的业务权威,你怎么看这件事。”
周永健身子向前探了探。“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提过多次,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这是一个明亏,咱们不能再吃。依我看,应该花掉的就花掉一些,实在花不出去的就在报表时做一些技术处理。”
崔万山顺水推舟。“这件事就听周局长的。该花的花,但要注意引导和控制,在办公设施上多花一些,奖金、纪念品什么的少发一些。”
说话前,孙有康的头已经像猪吃食似的蠕动了半天。“我这里只有一点小事:陈家砭的50万修路款什么时候拨下去为好?”
崔万山略微沉思了一下。“年前吧,这是老局长的一块心病,早了早好。还有,给友仁交代一下,要多和李彦联系和沟通,生活上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要尽量提供帮助。”
孙有康不住点头,脸上的神态自然了许多。
袁思平满脸笑容,声音却有点发颤。“我们这里有点实际困难,收入任务很难完成。”
“我就知道在你这里听不到什么好。”崔万山把不满完全写在脸上。
袁思平急了。“咱们市企业的情况局长您也知道,亏损企业过半,盈利企业效益下滑,新建企业迟迟不能达产……”
崔万山一反常态地、粗暴地打断了袁思平的话。“我不想听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一句,到底能不能完成?”
袁思平额头上又渗出汗珠,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相。“我们尽量争取。”
“不是争取,是保证。”崔万山似乎有点不讲理。“我还不知道你老袁的花花肠子,先哭穷,再表功。我告诉你,完成了有没有功另说,要是完不成,市上领导怪罪下来我不会给你挡着。”
杨主任的眼睛挨个溜了一遍,最后落在崔万山身上。“我这里的事情刚才丁科长已经提到了,局里经费年终还有点节余,请领导们定一下,看看应该怎么花。”
崔万山的大脑袋若有所思地晃了两下。“这件事一会再说。”转头看着周长健。周长健知其意,忙不迭地回应。“我这里没什么,你讲,你讲。”
“那好,我就先说几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再作补充。”崔万山也很客气。“前面提到的问题我这里不再重复。年前我们要重点抓好以下几项工作。”
所有人都翻开笔记本,将钢笔攥在手里。
“首先是给省厅送礼的问题,这件事已经近在眼前,需要马上去办。老局长以前在这一方面一直不松口,控制得很严。我们不能说老局长的思想有什么不对,相反,老局长的党性原则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尊敬和学习。我们怨只能怨社会风气太坏,不只是我们财政口,现在哪个行业哪个部门不送?人家都送,你不送就犯傻,就要吃亏。所以今年我想把手松开一些,你们听清楚,是松开,不是敞开。我的原则是不丢面子不拉尾,不出风头不超前。周局长在省上人熟,这件事就由他全面负责。”
周长健显得很兴奋。“没有问题,有了你这道圣旨,事情就好办了。”
崔万山心里受用,还是巧妙地回敬了一句。“别忘了你也是局长,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周长健的手在嘴前搧了一下,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失言失言,连坐连坐。”
崔万山含蓄地笑了一下,又严肃起来。“我要在这里强调一点,那就是管好自己。这种事你们以前都干过,对方不打收条,我和周局长也不可能跟在后面监督,所以这里面存在漏洞。我先给你们提个醒,千万不要把这种漏洞当作机会,送的过程中顺便给自己捞一点。人看不到的地方天能看到,今天捞一点,明天就想捞两点三点,总会有穿帮和露馅的时候,最终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我想这个轻重每一个人都能掂量出来。
“第二件事是年终总结和先进评比问题。不要小看年终总结,它是一个反思和回顾的过程,也是一个自我认识、自我评判的过程。一年内干了哪几项工作,哪些干好了,哪些没有干好,没有干好的原因是什么?知其浅薄才能勤于学习,知其落后才能奋起直追。再就是先进评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几个人轮流坐庄,那种做法,完全失去了奖励先进、激励后进的意义和作用。我建议今年的评比和个人总结结合起来,我希望今年评出来的先进是实至名归、有骨头有肉的先进。”
周长健带头鼓掌,其他人也都跟着鼓掌。
“下面我再说几件具体事。咱们经费不是还有点节余吗,年前想办法把它花了。”
在座的情绪都为之一振。
“杨主任这一段时间要多出点力。先把办公室调整一下,给我和周局长弄出两个套间。不是我当了局长想摆这个谱,现在到我办公室来的人没有一个不嘲笑的。我和周局长的脸面就是咱们局的脸面,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应该要回这个面子。”
“应该的,应该的。”会议室一片附和之声。
“另外,咱们的办公桌椅也该更新一下,一个屋子几种颜色,是有点看不过眼。还有那些柜子,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来的,这一次也一并换了。在坐的办公室的桌椅档次要高一些,再配上一组单体沙发。最后,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我建议今年的年终奖适当多发一些。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里烧不起什么火,至少让大家高兴高兴。”
谈到改变办公条件的时候,众人已面露喜色。奖金之言一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
“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具体能发多少我还要和周局长再商议商议。还是那个原则,不出头,不拉尾,取个中上就行。再多不是发不了,是不能发,咱们是管理部门,如果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怎么去约束别人?下面请周局长再给大家讲几句。”
周永健一脸庄重地伸直了脖子。“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崔局长讲得很全面、很精辟,也很深刻。我只想强调一点:老局长退休以后,咱们局就只有崔局长一个中心,大家要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在这里先表个态,古人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不去想什么千里,但保证会在退休前这几年把这个偏套拉好,如果我这个环节掉了链子,就请你们把唾沫吐到我的老脸上。”
这一次是崔万山带头鼓掌,其他人跟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