弍求一声不吭的拉起了车，三人合力从汽车站拉了出来，玉宁看见学文楞在原地，喝道：“过来帮忙啊，站在那干嘛？”
玉宁一边推着车，一边问弍求：“钱到账了吗？”弍求‘嗯’了一声，玉宁道：“说好的是二十万，你没点错吧？”
弍求说：“没点错，我点了三遍！”
玉宁又问：“你爸你妈咋样？你说了没？”
弍求说：“还没讲，我怕我妈扛不住！”
玉宁叹息了一声：“迟早要讲的，你爹看见你哥躺在棺材里回来，能受住么？”
弍求也叹息了一声：“受的住怎样，受不住又咋样！人总归是死了！我哥他命苦，有什么办法？”
另外那一人默默听着，忽然说：“我们这样拉到你家去行么？”
弍求听出了他的担忧，反问道：“怎么不行，不然还能拉到哪里去？总要办丧事吧！”
那人道：“我怕村里人不让你哥进村！”
那人果然说中了，还没到村口，就有好多人远远站在巷子口大槐树下，好像有人得知了消息一般，几个村里有名望的老人当先将架子车拦了下来，其中一个长得很威严的站了出来，说：“弍求，你知道我们这的规矩，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村！”
弍求冷眼看着他：“这是我家的地，这巷子的路砖也是我哥铺的，凭什么不让他进？”
那老人道：“死在外面的人阴魂不散，你啦进来全村的人都得遭殃！”
弍求冷笑：“我他娘就是要进去，你能把我咋地？”一说完就拉起架子车。几个年青人一下子扑了过来，拦在车前，弍求看着其中一个，冷笑：“四虎，连你也拦着我，我哥那年给你帮了二十天工，一分没要，现在他死了，回一下家都不行？”
叫四虎的青年有点惭愧的低下头，“二哥，不是我不帮你，几百年的规矩在那里放着，以前出了多少事你也不是不清楚！”
那老人道：“弍求，不是我不讲情义，那一年张家寡妇偷人死在外头，他哥偷偷拉回家，给村里闹出多大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好多人头疼脑热，你大伯家的女儿因为这还得痨病死了，现在你这样干，不是要大家伙给你哥陪葬？”
弍求大声道：“她死了关我哥毛事，你们这群老封建，天天装神弄鬼，立下这烂求规矩，今天你拦我要进，不拦我也要进！”头一低，拉带背在肩上，就往里拉，几个年轻人突然从身后掏出铁棍，菜刀，一把按住弍求说：“你进一个试试？”
弍求大眼瞪着他们，脸色血红，突然一脚将一个踹在地上，又去夺另外一人手里的刀。六七个青年一起扑过来，瞬间将弍求按在地上，锤头铁棍轮番招呼了上去。
学文被这场面给吓呆了，立在当地不知所措，玉宁忙扑上去拉架。
突然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我大儿子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要打死我二儿子，你们打死我吧，我老了，也不想活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分开人群，踉踉跄跄的走出几步，扑在弍求身上。
打架的几人一下子收手散开，瞬间空出一片场地。
老人哭叫着趴在地上，以头顿地，弍求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扶起他妈说：“妈，你别这样！”
另外一个老人静静的站在当地，眼睛盯着板车上的棺材。
学文于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看到老鬼他爹两只手垂着，神色不悲不喜，眼神看着车上的棺材，昏暗的灯光下，眼眶里有莹莹泪光。
老鬼的灵柩最终还是拗不过众人，被安排在山神庙底下。
学文默默的帮着摆布灵堂，村里刚才打架的年青人此时又各个奋勇争先，锄平草地，支起帐篷，老人们开始减纸钱，打纸板印冥币，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请来的和尚低沉的念经声中，弍求盘腿弓着腰坐在灵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脖子里还有没擦去的血迹，他的妈已哭的声哽气塞，被老婆子半扶躺在板上，只有老鬼他爹静静的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抽着旱烟。
昏黄的灯泡下，一圈一圈的烟圈飘上来。
打破这种短暂宁静的是外面一声女人的哭喊声：“儿的爹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啊！”
学文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哭倒在灵堂前，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她身后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清纯干净的眼眸望着周围，又看着痛苦流涕的女人，似乎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也意识到他的父亲死了。
小女孩被她婆婆抱在怀里，轻轻的揉着她的头发，一边哽咽道：“我苦命的儿啊，你爹死了！你以后可咋办啊？”
女人嘶天嚎地的哭，周围的婆子见哭的差不多了，一起啦起她，劝：“身体要紧，大鬼的命苦，没办法，你可不能哭伤了身子！”
女人抽抽噎噎的站起来，抹去鼻涕眼泪，环顾一周，问：“老二哩？”
弍求抱着臂膀，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叫我什么事？”
女人问：“女儿他爹怎么死的？为什么你们都不知会我一声，好歹我是他老婆，他女儿还站在这里呢！”
弍求冷笑：“摔死的，你啥时候这么关心我哥？”
女人斥责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哥是我丈夫，我是你嫂子，我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
弍求嘿嘿了一声：“关心？你怕是关心钱吧？你要关心我哥，也不会外面去偷汉子了！你都是他前妻呢，还厚着脸皮来干嘛？”
女人一张脸涨的酱紫，平息了下说：“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问你，你哥赔了多少钱？”
弍求仰天哈哈了一声，大声道：“赔多赔少跟你有关系么？你已经和我哥离婚了，跟这个家也就没关系了！你还是回去操心你那汉子的一亩三分地吧，这里没你的事，这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