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学文平生唯一对女人开阔了一次,却被他爹魏新民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顺带头上挨了两巴掌,背了个偷钱的贼名。
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吕家蓉都没来上班,她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学文也没有去问,第一次因为爱情带来的自卑感让他不敢去找人打听,甚至不敢说出她的名字。
第五天的时候,学文正低着头整理出门行人登记表,突然一句很温柔的女孩的声音,“嗨!”
学文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洋气的女孩,白色的高跟鞋衬着修长的美腿,红色的超短裙,白色的衬衫,扎着城里正流行的马尾。
学文诧异了好一会,才终于看清眼前的大美人正是当初补丁布鞋的吕家蓉。
学文尴尬的说了声:“你好!”
吕家蓉微笑,“我在舞厅找了份兼职,你有时间来看我好不好?”
学文讷讷的说不出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身打扮让他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吕家蓉轻轻笑了声,“呆子!你记下我的地址。”
学文忙慌乱的道,“你写下来吧,我怕我脑子不好,记不住!”
吕家蓉又轻轻笑了笑,她低下头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上擦了淡淡的脂粉一坨深 一坨浅。眉上描了眉线,却因为是初学而显得歪歪扭扭。白皙的手指在沾满尘土的纸上划了两划。
学文将写了地址的纸小心的撕下来,轻轻的折好,放在了贴身口袋里。
吕家蓉走的时候说了声,“我请你晚上看电影!我下班晚,你七点左右过来刚好合适。”
学文还没答应,她已经走了出去,那摇摆的身段仿佛春天河边的垂柳,青春四射,摇曳生姿。
这剩下的半天时间过得比一年都长,他不时走出岗亭,看看太阳,期望它能落的再快点。但太阳就像是多嘴生厌的姑婆一样,明知主人已不耐烦,依然碎碎念的不知道告辞。
太阳终于终于在学文的煎熬中落了下去。
还没下班,他就扔下了岗亭的烂摊子,骑上他的破车。骑的飞快。
他期望他的女神能在下班的第一眼就看见他,看着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带着微笑踩着祥云扑进他怀里。
但他失望了,他看到了她,看到她优雅的步伐,向着树荫下的轿车走去,车门旁是个已经谢顶的中年人。
他的女神微笑着,躲避拍向她屁股的那只肥肥的油手,一边坐进了副驾。
那个男人他认识,冀城有名的包工头——张发茂
他没有上去,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记得腿软的像面条,走起来绵软无力,自行车比两袋水泥推起来都重。平时不过两里地的家,此时却如此的遥远,好像穷尽一声也走不回去。
原来爱情的味道不仅仅是甜蜜,他这么快就尝到了其中的苦涩味道,
此后几乎每个黄昏,每天下班他都会呆在舞厅大门的槐树背后,看着吕家蓉踩着青春的步伐走出来,有时候她的身旁是一群鲜花一样的女孩子,叽叽喳喳满脸调笑互相打闹着的出来,有时候她独自一人,神情落寞,形单影只的出来。
学文没有上去问一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穿着变的高贵,变的鲜艳,变的时尚,以前一身的土气仿佛一夜间凭空消失。布鞋换成了高跟鞋,破旧的牛仔裤换成了白色热裤,马尾辫子梳成了马尾,唇上画了鲜红的口红,修长白皙的长腿在夏日的晚风中散发着青春的热意。
她打扮的越美,他的心也就越疼。
他不敢想象这么美丽的一双长腿,会怎样在那秃子的身上摇晃,也不敢想象他拍向她屁股的那只肥肥的油手,是怎样在她丝绸一样柔滑的身上游荡。
他两个月前一直所幻想的他的女神能在下班时第一眼看见他,,看着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带着幸福的微笑进闯他怀里。
但现实的画面却是:她的一切都跟想象中一样,唯独不像的是自己换成了那个有轿车,穿着白衬衣,腆着肚皮的秃顶中年人。
他的女神微笑着,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她踩着鞋子,聊起裙子钻进轿车,学文都是一阵忍不住的心疼,那感觉像是孩提时的黄蜂的刺哲在心脏上,一抽一抽的疼。
夏天结束的时候,学文终于决定不再想她,也不再在自己心里给她千方百计的找借口,冰冷的现实无情的敞开在他眼前,他无数次想骗自己,无数次却被打脸。
可他想错了,秋风吹起的时候,吕家蓉突然来找他。
吕家蓉背着包,涂着淡淡的唇膏,穿着朴素的站在他家门口,朝门口轻轻的喊:“魏学文,魏学文!”
睡梦中听见父亲魏新民在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吕家蓉轻快的笑声:“伯父,您忘了,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坐过您的车呢,从吕家岘到县城那趟,您采购我家的树苗,忘了吗?”
“哦,对,学文在里面,你找他啥事!”魏新民的笑容一下子淡了起来,显然,他还没从那次失败的教训中解脱出来,更何况是这个坑了他们村的女儿。
“没什么事,他是我朋友,我来看看,要是不在就算了,我走了!”吕家蓉转身要走。
学文从睡梦中被惊醒,看到他魂牵梦萦的女神站在门口,他仿佛不相信的擦了擦自己眼睛。
吕家蓉听见脚步声,转身就露出了微笑,“个把月不见,不认识了么?”
学文摇摇头,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过:再见时给她嘴上一巴掌,骂她一声‘贱人!’可心里的恨在见到她巧笑嫣然时瞬间烟消云散,反而心里涌上的是一阵激荡。
学文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佯装平淡的问:“你来干嘛?”
魏新民默默的走了进去,他不喜欢这个女孩,也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和她交往。但也不好说什么。他不能当面抹他孩子的脸。
吕家蓉笑:“来跟你借自行车,顺便来问罪,为什么那天不去找我?我不是让你七点在门口等么?”
学文想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说,终于还是没忍住:“我去早了,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人!”
吕家蓉脸色楞了楞,“你看到谁呢?”
学文面无表情:“一个开着帕萨特轿车的中年人!”
吕家蓉笑了,笑的很美,如春花初放,“是不是个爱穿白衬衣,歇顶的中年人,肚子胖胖的?”
学文‘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意被她看见自己的嫉妒而转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