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子里只剩下虚弱的青霜和两个孩子,自己若是去熬粥,这里便没了人照顾。他想了想,终于拿出来电话,拨通了家里他父亲魏新民的电话。
魏新民气喘吁吁正从楼梯爬上来的时候,学文正好洗完尿布从洗手间出来,他看到一瘸一拐的父亲靠着楼梯,大口大口的喘气,心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忙用衣角擦干,醒了醒鼻子,问:“爸,您来了!”
魏新民见学文在上面,说:“来了,你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着,没什么事,外面有卖小米粥的,我怕你忙,买了两罐子。”说着从左手里拿出一个袋子,袋子里一个大保温杯。父亲的体贴又让学文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又流出来。
他忙下去扶了自己父亲上来,说:“那边怎么样呢?”
魏新民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不过事情现在很难搞,敏仁说公家的人现在参进来呢,私了估计不行,得一步一步都走程序。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去给人家凑钱吧,恐怕……恐怕没个三五十万拉不下来。”
学文咬了咬牙说,“那您先看着点,如果搬不动叫别人帮下忙,回头我给人家钱,千万别累着。”
他回房安慰了几句妻子,骑了摩托车,去了砖厂。
到砖厂的时候,远远就见门口一团灯火,三个灯泡照着一口松木棺材,一个帐篷扣在上面,灵堂都已经摆了起来。纸钱鲜花都压在上面。
学文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突然间一个骑着自行车的黑影子过来,一见到他就立刻责备他:“我叫你别过来,你过来干嘛,现在过来徒添麻烦,你过去人都走不了,那一帮子家人太特娘的难缠。”
学文眯眼细看时,才看见是陈敏仁骑着自行车,一连招呼他赶紧走。
这个时候陈村长旧有的威信让学文觉着,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有一股子安全感,让人信赖。
他默默的听从了他的建议,两人沿着小沙沟的水泥路一直走。一直进了南关村,到陈敏仁的院子时,陈敏仁先说了句:‘你先坐!’
自己去了趟厕所,出来时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显然连续的忙活也让村里的这个强人口干舌燥的不行。
学文坐立不安的等着,陈敏仁缓缓说出了情况。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更糟:
老陈家死活定要跟国家赔偿的金额走,一分也不能少,公家的人也支持他们的意见。认为小陈和这砖厂是有合同协议的,算是工伤。
公家一旦定性是工伤,这事情便再没有了回旋余地。
在冀城这块地上,这几年工伤的惯例就是五十一万,一条人命就值这么多钱。
听到工伤两个字的时候,学文一下靠到了沙发上。这五十万几乎能要了他的命。他的手头现在不过八万多现金。就算将厂子里的所有设备折价卖,也凑不够这个数。何况这里面还有王秋伟的二十万,自己怎么能做主擅自将厂子卖了呢?
他难受的扣着指甲,想着从哪去倒腾这么一大笔钱。
思来想去,最终能走的路还是李善积,只有李善积能掏出这么多现金。
学文看着陈村长家里的天花板,在脑子里搜索自己还能从哪里借到钱。好像除了眼前的陈村长答应过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他们魏家是小户,并没有多少亲戚,何况亲戚早已在他母亲死的时候已断绝来往。银行里自己还欠着二十多万,也不可能再从里面再贷出来款。
除了抵押厂子这一条路,确实一点点的办法都没有。
学文告辞了出来,他不想将自己的难受摆在这个已经帮了他们家那么多次的强人身上。陈村长已经为他们家操了那么多心,他怎么还好意思在要人家的钱?
走出门口的时候,学文突然想哭,想大声的哭,压抑在心中的痛楚让他难受的说不出口,也吸不上气。只觉的胸膛上有颗大石头压着。
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呢,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扛着。
学文咬了咬牙,在渭河边上,狠狠的将一颗石子踢进了河里。
然后买了上好的烟酒,连夜去找正住在三合园的李善积。
是的,这个头他必须得低下来。不管心里有多憎恨讨厌这个人,可是现在,自己依然得像个奴隶一样,去谄媚的逢迎,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无奈,成年人的无奈。
李善积并没有睡,自从发达后,他每天的夜生活都很精彩。这也是学文确定这么晚能找到他的原因。
此时的李善积正坐在沙发上,两只脚伸进浴盆里,一个穿着标准制服的长发美女穿着丝袜,半蹲着,拿着指甲剪,仔细的正在给李善积的右脚剪指甲。
一个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女人站在茶几上,对着电视正扭的飞起。
学文哈着腰,谄媚的笑着:“李总晚上好!”
李善积见学文手头提着中华,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女人都退了出去。电视也顺便关了。
李善积微笑:“小魏呀,你这平时不登门,一登门就是中华,我这都不好意思呢,这次不会又是来借钱了吧。咱们虽然是合作关系,可我总不能给你当冤大头,收你的破烂啊,上次的沙厂把我坑的好惨,到现在还在往里边赔钱。你说,你该不该补报补报我?”
“应该的,不过这次又要麻烦您呢,得从您这里借点款项周转。”
李善积故意沉下了脸,“你把我最值钱的宝贝都挖走了,现在还有脸再来借钱!”
学文知道他话中指的是吕青霜,此时却不能翻脸,只能赔笑:“那是李总宽宏大量,赏赐给咱的。”
李善积脸色又变温和了:“说吧,多少钱!”
“这次有点多,得五十万现金!”学文直接将数字挑明。
李善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学文说:“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五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么?我一栋楼盘卖出去,也赚不了这么多钱,你小子一张口就这么多,还是现金,你不知道现金要贵的多么?”
学文尴尬的赔笑:“这点钱,在别人是天文数字,在您就是牛身上的一根毛,您随便吹一下,都不止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