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燕子矶,古代留下了无数文人骚客的笔墨诗句,实在是南京城中文人们的一个把酒言欢的妙地。
此刻燕子矶上同样是聚满了人,不同的是除了南京城中的士子文人之外还有很多身着朝廷官员服饰的人,有勋贵武将、有文官还有太监。
朝廷的这三类官员虽然站在一起却是泾渭分明的站成了三个小方阵。
勋贵武将为首的自然是魏国公徐文爵,文官为首的则是史可法,太监为首的便是韩赞周,韩赞周的站位此时还隐隐的在其他两人的前面。
他们今天齐聚在燕子矶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昨日有北方南迁的斥候兵先期赶到南京传讯。
说南迁突围的大军主力将于今日赶到南京,所以今日南京文武便齐聚在燕子矶,迎接太子殿下驾临南京。
此时燕子矶上人都窜动,南京文武皆是望着北方的方向翘首以盼,只不过心中的心思却是各异。
此时凤阳总督马士英正站在守备太监韩赞周的身侧,作为文臣他却是站的距离韩赞周很近,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有些不伦不类。
“韩公公,这次本官自凤阳而来,四镇中除了刘泽清尚在山东之外,其余四镇兵马都已经赶到南京周围的几个州府驻防,南京的安全可保无虞!”
此时马士英看着韩赞周的眼神似有深意,韩赞周却也不点破,只是同样富有深意的呵呵一笑。
“马大人对朝廷的忠心可昭日月啊,大明要是能多有几个马大人这样的忠臣就好了。”
此后二人便似心照不宣一般闭上了嘴,随着众人的眼睛继续的看向北方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蟒袍大腹便便的身形在几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也登上了燕子矶,顿时在众官员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韩赞周、卢九德马士英几人脸上瞬间露出兴奋的表情率先迎了上去。
“恭迎福王殿下!”
来人正是在李自成攻破河南由河南逃到南京避难的福王朱由崧。。
朱由崧是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孙子,老福王朱常洵的长子,万历三十五年生于北京福王府,万历四十八年被封为福王世子。
由于老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在洛阳炖成了福禄宴于崇祯十六年承袭了福王的爵位。
没想到今日连福王都收到消息赶过来了,不过福王虽然是藩王,此时除了韩赞周和卢九德一众宦官和马士英等几个少数的文武上前参拜外,以史可法为首的一众南京文臣都选择性的假装没有看到他。
这里面是有上辈子的积怨在里面的。
朱由崧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的母亲郑贵妃先后为万历皇帝生过三个儿子。
但其他两个都夭折了,只有朱常洵活了下来,郑贵妃因此上对他非常溺爱。
因为母亲受宠的缘故,万历对这个三儿子也是万分喜爱,甚至起了立他为太子的心。
为了立朱常洵为太子,万历不惜和群臣撕破脸,展开了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
可惜最后,万历也没拗过群臣,太子的位子还是给了长子,老三朱常洵只落得当了个“福王”,封地洛阳。
万历对这个结果是相当不满意的,他觉得没有让朱常洵当上太子,对他有亏欠,便心心念念地从其他地方弥补。
按规矩,藩王一旦受封,就应该离开皇宫,去封地居住。但万历皇帝舍不得儿子,迟迟不让他走。
大臣们生怕日后起内乱,不断上书,要求万历下令让朱常洵尽快离开京城。
可是每次上书,万历都能找到一大堆理由,把球给踢回来。
开始时,万历说洛阳的宫殿太过破旧,需要把府邸好好整修一番才能让福王过去。
群臣觉得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于是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重修了王府。
等王府修好,群臣再上书的时候,万历却又改了口,说福王要去就藩,得拨给他四万顷良田。
群臣一听就炸了锅,四万顷良田,太多了不合规矩,明朝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给过哪个藩王这么多土地。
而且洛阳一带的田地本就紧张,根本就没有这么多。
君臣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万历松了口,田地折半,还不够的取山东、湖广的田地补足。
另外,为了让儿子过得富足,万历还把运河一带的盐税交给了他。
如果万历不是皇帝,还真能称得上是一位诚心为儿子谋福利的老父亲。
大臣们觉得这下皇帝该下旨了吧,可没想到,郑贵妃又过来下绊子,非得要再推迟一年。
大臣们叫苦不迭,万历皇帝却乐得和稀泥。
终于,病重的李太后她看不下去了,她觉得这事不能再耽搁,否则真的要危及江山。
于是,老太太趁郑贵妃来问安的功夫问道:“福王怎么还没有去封地?”
郑贵妃自然不敢照实说,狡辩道:“过几日是您的生日,想让他给您过完生日再走。”
李太后淡然一笑:“我的儿子潞王也可以来京拜寿吗?”
郑贵妃一听,明白拖不下去了,只好安排儿子动身。
一直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朱常洛,终于要离开父母的怀抱,独立去生活了。
午门前,两鬓花白的万历皇帝和儿子话别,反复叮嘱着离京后的注意事项,还把自己一半的私房钱都给了他,真可谓是半壁江山都给了儿子了。
万历皇帝以为,他已经给儿子留下了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他肯定会生活得很幸福。
然而,却事与愿违。
朱常洵这个纨绔子弟,原本只知道纵情享乐,到了封地之后,依然本性不改。
他只知道敛财,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当地受了灾,他也不愿出钱救济百姓。
他手下的那些官吏,也是仗着福王的淫威,整日作威作福,干尽了坏事。
洛阳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万历对此却并不在意。
报应终于来了。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率兵攻破洛阳,活捉了福王朱常洵。
李自成看着眼前这位三百多斤重的胖子,怒气横生,指着他的鼻子骂说百姓枯瘦如柴,你却满身肥肉,这全都是民脂民膏,我今天就还百姓一个公道。
然后,他大手一挥,喝令左右把福王这个胖子和几只梅花鹿一起扔到一口大锅里炖了,全军上下吃了一顿福禄(鹿)宴!
在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中朝中的文官集团可以说对福王一脉的印象是差到了极点。
这种印象也随之嫁接到了这一代的福王朱由崧的身上,所以当他来到燕子矶上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朝廷的官员去和他打招呼。
朱由崧却是没有在意众臣的态度,施施然的坐在了韩赞周招呼手下给他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一同等待着南迁众人的到来。
就在太阳逐渐升到天的正中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数面纹着虎头的大旗。
正是左都督刘肇基率领的前去接应南迁大军的虎威营,此时刘肇基带着严可义、杜永和两个参将风尘仆仆的打马自远处而来。
一同赶来的还有总兵周遇吉和几个文臣,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燕子矶上众臣见状在史可法等臣的带领下也纷纷的前去迎接。
不多时刘肇基便带着一众人马赶到了燕子矶下。
最为关心南迁之事的史可法率先走到了刘肇基的面前。
“刘都督,怎的你先回来了?太子的銮驾呢?是不是还在后面?”
面对着史可法的询问刘肇基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史可法的心中顿时便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宪之.....”
史可法正欲继续追问却听到了有一个略显苍老和疲惫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字。
循声望去又是几匹快马停在了不远处,史可法定睛细看正是左都御史李邦华,他的身后还跟着冯元飚和孟兆祥两位老臣。
李邦华早年和史可法的老师左光斗乃是至交好友,史可法刚入仕的那几年也颇受了一些李邦华的教导。
“懋明公!”
此景此地,遇见这位师长一样的长辈,史可法不禁又想起了自己那位因为反对阉党壮烈殉国的老师。
“懋明公,此行一路可还安好啊?太子殿下和二王现在何处啊?”
谁料李邦华闻听此言脸上不由得也是一僵,其身后竟是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史可法循声望去啜泣声是总兵周遇吉发出的。
是什么事能让这个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哭的如此悲伤,史可法心中的不祥之兆更甚了。
“那日太子殿下和我等商议分头突围,老夫和周总兵率几千虎贲军残兵突围,太子殿下则是和总兵贺赞与驸马都尉巩永固率两千骠骑营残军向突围......”
“我们本欲在追赶上出发在前的孟大人所部之后一同赶赴南京,可是太子殿下却迟迟未至,后来有几个骠骑营的残兵追赶上了大部队,他们告诉老夫......”
“太子殿下部遭到了流寇骑兵主力的团团围攻,新乐候刘文炳和永王殿下被俘,太子殿下和定王则是被流寇的箭矢射落马下.....”
李邦华说着眼中也流出了两行老泪,史可法则是被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呆立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