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徐文爵面色肃然的走了进来向着中间的主位便坐了下来。
两侧的官员纷纷站起来向徐文爵行礼,徐文爵也微笑着向众人还礼。
南京城另外两个大佬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并没有和其他官员一样站起来向徐文爵行礼,只是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向徐文爵拱了拱手。
自成祖皇帝迁都之后,南京留守的最高权力机构便是“南京守备厅会议”。
这个机构最初由几位权贵们担任核心职务,他们实际上便是操持南京城池的一把手。
首先是南京守备一职,最早由公爵、侯爵或伯爵等勋贵担任,并兼领中军都督府,后来南京守备一职都是由魏国公一脉把持。
不过守备本应是最高长官,可随着时代更迭,其权力却日渐被架空。
后来内廷便派出太监前往南京“监守”。仁宗初年,郑和便被派为首任南京守备太监。随后又增设副守备太监数员,到晚明时期,副守备太监多达六七人之众。
守备与守备太监谁的权力更大?从名头上看,两职是平级,互不隶属。
但太监往往掌控着南京的军队兵权,加之出身内廷,背后有宫廷力量撑腰,所以守备太监的实际地位往往要超过守备。
除此之外,另一个重要的职务那就是参赞机务。宣德年间,黄福被命为首任参赞机务,此后参赞机务渐成固定职位,由南京兵部尚书兼任。
南京守备勋臣、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太监是南京实打实的实权派,掌握着整个南京所有的兵力部署和调配。
不过虽然此时徐文爵高座主位之上,其实南京城中胳膊最硬的是守备太监韩赞周,所以刚才他没有站起来行礼徐文爵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诸位,今日将大家召集到本国公这里便是商议一下迎接太子殿下的章程。”
徐文爵说着用眼睛扫视了下座的众人,随即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身侧的史可法。
“史部堂,你看此时该如何安排啊?”
眼见徐文爵问到自己,史可法低头沉吟片刻。
“关于迎接殿下的事宜本官认为交由礼部去安排即可,当下的重中之重是需要尽快派兵前去迎驾太子,另外加强南京防务以防流寇趁机南下!”
听到史可法的话在场的众官员的脸上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现在这流寇的凶名可是已经成为了这些官员心里的噩梦了,短短的十几年的时间便搅乱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实在是一群洪水猛兽啊,江南稳定富庶可不能让这些家伙毁了。
“另外本官以为可派左都督刘兆基率部沿着运河接应一下太子殿下。”
听着史可法的话徐文爵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刘兆基听说是太子殿下的嫡系。
来到南京之后边从周围的州府和乡村招募了两万多人马,成立了一个虎威营,说要以此编练新军。
一开始南京的众多勋贵和大臣都等着看刘肇基的笑话,毕竟南京附近的兵源怎么样看看南京京营就知道了。
就这么一堆破山芋烂番薯能练出什么好兵来,可是过了几个月下来他们便发现这个刘肇基还真有那么两把刷子。
一群普通的农民在他的调教之下竟然真的有了些强兵的感觉。
虎威营成军半年之后刘肇基便带着他们将南直隶境内的强盗山匪扫了个一干二净,南直隶的社会风气竟然是一瞬间的好了起来。
所以对史可法提出的让刘肇基前去接应太子这一提议在场的众人是没有异议的。
这时在一旁一直笑眯眯没有说话的守备太监韩赞周此时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
“对于史部堂的提议,咱家是绝对的支持!尤其是对于加强南京城的守卫,咱家觉得更是有必要!”
韩赞周是南京城实际意义上最有权势的一个,所以当他慢悠悠的说话的时候,场中的众官员全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状。
“现在南京城的兵力除了刘肇基的两万人马就是南京京营,刘肇基的人马虽然有些战力毕竟人数太少了,至于南京京营.....”
韩赞周一边说着一边似有深意的看向了一旁的徐文爵。
“目前咱们南京京营的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场的诸位恐怕比咱家更清楚,咱们能指望他们吗?”
韩赞周的这句话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主位之上的徐文爵的脸上。
他是掌管南京京营的勋臣,韩赞周说指望不上南京京营不就是在扇他的耳光吗?
不过碍于韩赞周的权势他倒是不敢当场发作,只能是尴尬的笑了两声。
韩赞周似有深意的看了史可法和徐文爵一眼随后又是怪异的一笑。
“此时黄得功、高杰、刘良佐三位总兵的兵马正驻扎在凤阳一带,手下兵马加起来也有个十几万。”
“凤阳总督马士英昨日派人来说愿意率三位总兵来南京护卫太子殿下,山东的刘泽清他也已经派人去联络。”
“这四位总兵的兵马加起来近二十万,拱卫南京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韩赞周说的这四个人的名字对于在场的各位官员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除了黄得功稍微好一点其余三个哪个不是劣迹斑斑?
要是让这几个凶星来了南京,南直隶的几十万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韩公公,现在太子殿下尚未赶到南京,地方藩镇此时入卫南京怕是有些不妥啊.....”
南京吏部尚书郑三俊此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此时流寇主力尚未到达山东,距离南京尚远。
即使是为了加强南京的守备力量,也没有必要一口气将这四个总兵全都摆到南京啊。
即使是有必要将这四人的兵马全都摆到南京也应该是等到太子殿下抵达南京后由太子定夺。
韩赞周身为南京守备太监擅自调动外地藩镇兵马此时已经是有些僭越了。
见到有人质疑自己,韩赞周笑眯眯的脸上瞬间便蒙上了一层寒霜。
“郑大人,您也是三朝老臣了,这种万分紧急的时刻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
“只是这样做不合朝廷的规制,难免会让人疑有瓜田李下之嫌!”
郑三俊的话音刚落韩赞周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冰冷了几分。
“郑大人,咱家也是服侍过神宗皇帝的朝廷老人,瓜田李下?难道你以为咱家能干出那种悖逆祖宗的事儿?郑大人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三俊是万历二十六的进士,今年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饶是他宦海沉浮几十年心性已是磨砺的十分老成,今日竟是被个太监骂做小人,当下也是气的怒发冲冠。
“老夫是小人?做小人也比做阉人强!”
郑三俊的这句话好像是踩中了韩赞周的尾巴,正说到他的痛处,气的韩赞周顿时便跳将起来。
“老匹夫......”
韩赞周气的浑身打颤用手指着郑三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郑三俊确是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此时眼见会议马上就要失控,徐文爵和史可法对了个眼色,史可法微微点头便冲着郑三俊身边的两个官员使了个眼色,两名官员会意,赶忙连拉带劝的将郑三俊请了出去。
郑三俊被搀走后史可法又开始劝已经被气冒烟的韩赞周。
“韩公公,郑大人也是一时气急才昏了头脑,同朝为臣韩公公还要宽宥一些郑大人啊!”
韩赞周的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明显的是被气得不轻。不过史可法亲自劝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当下也就强按下眼中的怨毒,挤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史部堂放心,都是为了朝廷的大业,咱家不会和郑大人计较!”
“不知史部堂认为咱家刚才的提议如何?”
韩赞周紧接着便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史可法。
史可法的内心有些矛盾,其实郑三俊刚才的质疑同样存在于他的心里。
只是他的顾虑实在太多,不能像郑三俊那样的洒脱,如果此时他拒绝韩赞周的提议恐怕立刻便会与他撕破脸。
魏国公徐文爵态度暧昧恐怕不会支持自己,如果真的因此造成了和韩赞周之间的党争,损失的只会是大明的力量。
思虑良久,史可法终于下定了决心。
“韩公公,本官也同意你的提议......”
深夜,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护卫着一辆马车走在南京城的大街上,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
正是守备太监韩赞周的私宅,这队官兵乃是护卫他出行的仪仗。
马车停稳后,赶车的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抽出一个马凳放好,韩赞周便在一个小黄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这时韩赞周府上的管家见到他回来赶忙跑过来迎接,走近后附到韩赞周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公,凤阳的那位又来了,现在正在书房等着您。”
韩赞周听到后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走进了府中。
书房中的烛火在微微的晃动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来人的头发有些花白,看着是个中年男子的面容可是颌下却是光洁无比。
脚步声响起,韩赞周走进了书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来人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韩赞周身边。
“韩公,事情如何?”
韩赞周脸上再次挂起那种有些和蔼的微笑走到书案前的椅子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放心,史可法已经答应召四镇入卫南京。”
听到这个消息黑袍人似乎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韩赞周见状呵呵一笑。
“卢公放宽心,骆养性已经传回了情报,太子和定王到不了南京了,皇位必定是福王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