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府,作为大明第一雄关山海关的所在,此时北京风云大变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这里,永平府的百姓仍然还是过着和平日里一样的生活。
集市上的人群依旧是熙熙攘攘,叫卖的小贩和来往的轿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天下已经大变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着这样轻松的心情,永平府平西伯吴三桂的临时府邸中。
平西伯吴三桂正在屋中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早在四天前在前往北京勤王的路上他便已经得知了京城已经陷于敌手且崇祯帝后已经殉国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便率军回转了山海关。
这几个月的种种此时正如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今年的三月初八,从京城方向飞马而来一道圣旨:加封宁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并命令吴三桂放弃宁远城,率守军退入山海关,回师北京“勤王”,抵御闯贼李自成。
接了圣旨,他又喜又忧。
让他喜的是,有明一代,除了明初和靖难之役曾大封功臣,其余时候对武将的封爵都相当吝啬。
就说“辽东王”李成梁,一生战功无数,朝廷也没舍得给他封个爵位。而自己才36岁,就受封伯爵,大喜之事。
忧的是,这个伯爵不是白拿的。
去年冬天,李自成便已率大军破潼关、下西安,横扫陕西,称帝建国。
今年年初更是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一路所向披靡,打下三边重镇逼近北京城。
朝廷早就无兵可用了,但是否要放弃宁远朝堂上众臣争论了好多次,现在才定下来。
不过,就吴三桂自己而言,他早就期盼放弃宁远,回到关内了。
自崇祯十四年八月松锦决战大败之后,山海关外,就剩宁远一座孤城了。
那时的吴三桂,虽然手上还有三万人马,但基本是松锦决战后溃败下来的残兵;
这两年新招的兵,战斗力和昔日的“关宁铁骑”又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只有自己豢养的三千家丁铁骑还算强悍,但面对强大的清军,也是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
清军会什么时候来进攻宁远,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
因此,接到圣旨后吴三桂立刻放弃自天启四年袁崇焕重建宁远城开始、朝廷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关外要塞宁远城。
三天后,带着全部兵马及七八万随军家属和百姓,向着山海关进发。
从宁远到北京也就大约四百公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急行军最多五天时间也可以跑到,抢在李自成之前进入北京城勤王,但他并没有着急。
换句话说,他吴三桂没有一心一意要回京勤王。
他在想什么?他当然有自己的考虑。
他考虑的是,自己的三千家丁铁骑。
大顺军号称百万,自己这三千人砸下去,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的。
这三千人可是自己的全部资本,如果输光了,以后无论是大明继续存在,还是大顺改朝换代,抑或大清入主中原。
自己都将变得毫无价值。
所以,他便以“需得精兵护卫百姓”为由,让三千家丁跟随混杂着老弱妇孺的大部队,一起龟速前进。
单单宁远到山海关的不到一百公里,吴三桂就拖拖拉拉走了六天,三月十六日才进山海关。
进了山海关,吴三桂又停了下来。
因为山海关原有守军两万,加上自己的三万,一共五万多人马,现在都需要吴三桂发饷。
而朝廷已经欠饷一年多了,哪儿来的钱?
而且,随军迁入的七八万家属和百姓,没有田园和住所,怎么安置?
每天吃饭的问题都让他头皮发麻。
也是没办法,吴三桂只能停在山海关,先解决了这些问题再说。
进京“勤王”,只能等一等了。
现在崇祯帝后殉国,大明的灭亡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和他手下的数万大军之后到底何去何从,现在才是他最心烦的问题。
这时副将郭应龙从门外走了进来冲吴三桂恭敬地一抱拳。
“伯爷,定西伯唐通此时正在城外求见伯爷!”
听到郭应龙的禀报吴三桂的眉眼不着痕迹的微微一跳,这可是他的老熟人了。
昔日他和唐通也曾在一起并肩和流寇作战过,二人还是同时被封的伯。
唐通投降李自成的消息他老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此时他来到山海关又是意欲何为呢?
“他带了多少人?”
“据末将观察最多不过七八千人,伯爷要不要末将派兵赶走他?”
“不,放他自己进来见我!”
只带了八千人来见自己明摆着不是来攻城的,这样的话自己还真的是对唐通来山海关的目的有些感兴趣了.....
想着吴三桂便气定神闲的走到正堂的太师椅上座好,端起眼前热茶惬意的抿了一口。
不多时门口便是响起了一阵铠甲甲叶碰撞的声音,唐通在吴三桂亲兵的带领下走进了正堂。
“不知道定西伯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吴三桂斜着眼睛看向了唐通。
“你现在可是大顺朝的红人,来我这个丧家之犬这里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听到吴三桂貌似带着威胁的话,唐通却是丝毫不惧,冲着吴三桂打了个哈哈大喇喇的走到了吴三桂身旁的太师椅坐下。
“平西伯,好歹是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子的袍泽,来到你的地盘难道连杯热茶都没有?”
吴三桂轻轻的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向身旁的亲兵使了个眼色给唐通上了一杯茶。
唐通也不管茶水是不是烫嘴,仰头便将热茶倒进了口中。
“眼下崇祯帝后已经是在煤山上吊了,眼见着大明的这一半天下已是尽归了大顺,平西伯孤悬此处难道就不为手下的这数万军民想想吗?”
唐通将茶盏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一脸深意的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吴三桂。
“三桂一门世受皇恩,眼下大明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正是三桂报恩的时候啊,定西伯此时让我投降李自成岂不是要陷我于不忠吗?”
听到吴三桂如此厚颜无耻欲盖弥彰的说辞,唐通的心中不禁一阵腹诽。
“平西伯怕是还不知道吧,崇祯的三个皇子太子和定王已经死在大顺的乱箭之下了,永王现在也已经做了大顺的阶下囚。”
“平西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明的气数已经尽了,你还在这里坚持什么呢?皇上已经说了,只要你平西伯归顺过来,之前的一切一概既往不咎!”
唐通的一席话在吴三桂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早就听说太子带着京城的人马南迁了,没想到竟是被李自成一锅端了。
似乎是看出了吴三桂心中的震惊,唐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得色,随即又是拿起了身旁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紧着接继续观察着吴三桂的表情。
终于吴三桂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山海关现在还有黎玉田和高第的兵马,我需要和他们谈谈!”
黎玉田是辽东巡抚,高第是关门总兵,他们的手下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马,如果做不通他们的工作恐怕还未出山海关便要先有一场大火并。
眼见吴三桂有了软和的意思,唐通脸上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好,我这几日便住在关外,静候平西伯的佳音.....”
此时吴三桂的心性早已没了一开始的那份从容,已经是如院中的野草一般,被狂风吹得乱了分寸。
而在这个波及天下的大乱局中,乱了分寸的又岂是只有他吴三桂呢?
山东临清州。
刘泽清正在兵营的大帐中来回的踱着步子。
北京势危的时候崇祯曾经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向几个手握重兵的总兵大员下诏令他们发兵勤王。
除了辽东的吴三桂之外,作为山东总兵的刘泽清也是其中一个。
虽然经过蓟州等几次战役的大败,刘泽清手里的人马折损的不少,但杂七杂八手里还有七八万的人马。
不过刘泽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手底下这些兵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要是真的上战场恐怕连流寇十分之一的战力都没有。
所以当接到崇祯令他率部北上勤王的诏书时,刘泽清很凑巧的从马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直到前段时间北京城破崇祯帝后殉国的消息传来,刘泽清才下了床。
随后便率军从济南移防到了临清州。
可是有一个同样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今后要何去何从。
前几天太子的心腹周遇吉和左都御史李邦华率着一部残军急急的从附近经过未做停留便撤往了南京。
而保定巡抚徐标和三边总督孙传庭却是率着六千人马进驻了东昌府,说是要接应南迁的太子。
最初刘泽清还有些提心吊胆,毕竟太子处事的狠辣他是见识过的,自己假装受伤的事情绝对是骗不了他的。
只是过了已经快十天的时间了,非但是没有等来太子却是等来了太子和定王被顺军击杀的消息,刘泽清的心里没来由的便是一松。
只是又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京城已经落到了大顺的手里,直隶大部也已经沦陷敌手,作为靠近京城最近的省,山东肯定便是李自成的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