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在我成为亡国公主的第七天,我嫁给了翁斐。彼时我的亲人刚刚下葬,尸骨未寒。
大婚当晚,我就发起了烧来。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到了阿爹阿娘还有兄姐,他们站在一座小院子前,门口栽了好多好多的芙蓉花。
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就像是一场温柔绮丽的梦。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就如同生前一样。
我伸出手,想同过去一般扑进他们怀里。可我越想靠近,他们反倒离的越远了……
“阿爹阿娘,不要丢下瑟瑟———”
“阿兄说过要给瑟瑟扎风筝的,阿姐再来教瑟瑟习武,瑟瑟这次一定不偷懒了……”
“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
我好像是被蛛丝缠绕着的昆虫,越挣扎便缠的越紧,随时都要窒息。
也像落在了黑暗的沼泽之中,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绝望,连丝光亮也无。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翁斐的声音:
“宫瑟瑟,若是连你也死了,我就让剩下的宫氏族人为你陪葬。”
是啊,我怎么能死呢?
我怎么敢死呢?
我若是死了,我爹娘兄姐的仇谁来报?姜国无辜丧命的百姓的仇谁来报?
我落魄的就像一条狗,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死生都由不得自己。
我睁开眼,是阿芜被眼泪淋湿了的脸。她说我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太医都说我差点就挺不过来了……
阿芜哭着说:“公主,你真是吓死我了。”
“公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
阿芜啊,我可怜的阿芜啊。
自小就没了母亲,现在又没了父亲,刚刚还差点失去了我。
明明平时里是个极坚强的女孩,连眼泪都很少掉一滴,现在却哭成这样,想必心中已经是惶恐至极了吧。
我有心逗阿芜笑一笑,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就听到阿芜语带哭腔:“公主,别笑了。”
“你笑的真的太苦了———”
苦吗?或许吧。
我扯了扯嘴角:“好阿芜,以后别叫公主了。”
姜国都没了,我还算哪门子的公主呢?
“叫我良娣吧。”
⑥
翁斐的太子妃是他的亲表妹,姓顾,和顾谨之一样的顾。
她生的美极了,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眼波似是三月的湖水汇集而成,时刻闪动着温柔的光。
她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她。
我甚至有点恨她。
因为她是顾谨之的亲妹妹。
我初入东宫的时候,她很照顾我。其他人刁难我的时候,都是她替我解围。
翁斐的女人不多,除了我和顾瑾萱,有名分的除了一个魏良娣,就只剩下一个司马良媛。
魏良娣是吏部尚书的嫡女,今年十八岁,生的自然也是花容月貌,同太子妃的温柔端庄不同,她生的艳丽逼人,就似是花圃里最名贵的玫瑰,美丽却有锋芒。
司马良媛的家世不如魏家顾家显赫,其父不过是个大理寺的小官罢了。虽官小,但清贵。
我想翁斐迎她进东宫,不乏存了拉拢朝中清流的心思。
这三个女人,太子妃端庄大方,魏良娣嚣张跋扈,司马良媛则要低调的多。
这其中最爱翁斐的,大概就是魏良娣了吧。
可翁斐这个人啊,大概天生就是狼心狗肺。
他谁也不爱。
不论是太子妃还是魏良娣,亦或是司马良媛,他统统都不爱。
他迎她们入东宫,不过是为了她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以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罢了。
连同我,他也不爱。
他娶我,不过是为了安抚姜国臣民罢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这张脸吧,这一张和阿姐别无二致的脸。
说来也是可笑,我和翁斐呆在一起的时间明明更长一些,但他却喜欢上了我的阿姐。
时隔今日,我仍然能想起来。翁斐下了擂台看向阿姐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呢?就好像是生长在黑暗中的虫子,突然看到了太阳。
是他拼命压制,却依旧从眼角流露出来的情愫。
那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所以说,这世间的事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我曾经那样喜欢翁斐,可他不过是在和我逢场作戏。明明我和阿姐生的别无二致,可他却轻易地被阿姐吸引了。
只是曾经让我难受的事,如今却让我觉得庆幸。
幸好,他对阿姐有几分情愫。
而这几分情愫,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一刀一刀扎进他的心脏。
⑦
进东宫三个月,我就成了翁斐身边的得意人。
这其中有我的曲意逢迎,也有翁斐安抚姜国旧臣的心思。两相结合,自然就成了眼下这般好景象。
“良娣,药凉了就不好喝了。还是趁热喝吧。”
宝娟是翁斐放在我身边的眼睛,明面上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我,实则,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笑着从宝娟手中接过这一碗避子汤。一饮而尽,连一滴都不带剩的。
翁斐一边宠幸着我,却又一边防备着我。他舍不得我的身子,舍不得我这张脸,却也不想让我怀上子嗣。
真好笑,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想有他的孩子?
那是孽种啊。
亦或是,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说,也知道我是恨他的吧。
他知道我恨他,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他觉得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但蚍蜉可撼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人就一定就有弱点。
像翁斐这般冷心冷肺的人,不动情则矣。一动情,就如同席卷山林的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而我,一开始想要的就是翁斐的真心。
所以我对他温言软语,床榻之间无不逢迎。
我要翁斐相信我是真的爱他,这份爱甚至胜过了国仇家恨。
我要他一步一步的对我上瘾,到再也戒不掉的时候。
为此,我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翁斐的母亲顾皇后生性暴躁,并不得宠。就连对翁斐这个亲生儿子,也并无多少温情时刻。
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话,叫做母凭子贵。却不知这句话反过来也是读得通的,那便是子凭母贵。
母亲不得宠,身为儿子的又能得多少宠爱呢?
齐国的老皇帝并不缺儿子,他心爱的赵贵妃就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听闻也是十分有才干的。
父母关系如此冷漠,翁斐又能得到多少关爱呢?
为了让他确切的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我把我的藏枫阁布置的温馨极了,他的一切琐事,我都不假于人手,他的每一餐饭食,皆是我亲手下厨所做。
久而久之,翁斐的胃也被我养刁了。
倒不是说,我做的饭菜味道有多好,而是翁斐已经开始习惯了,他慢慢的开始习惯身边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