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旭以为,姚依白不等他派人去请,就带着太医来看温夫人,看完后还和颜悦色的同温夫人交谈,之后也没有立时离去,还在温府待到现在,甚至在来到正房的时候,身边的宫人称赞驸马有心,她亦是默认了的。
这种种情况,都说明公主还待他有情。
得出这一结论,他心绪激荡,所以方才,他才会那样胆大,直接叫姚依白身边的云燕云雀出去。
但姚依白面上的神情却告诉他不是那么一回事。
姚依白举起手中精致小巧的鎏金酒樽,眸光幽黑,温言软语:“驸马为何不答话?”
“……公主不肯赏脸么?”
温子旭默了默,才勉强撑开一个笑脸,声音艰涩。
姚依白认真的看着温子旭,能让原身倾心的,他自然有一副极好的容貌,恍若山间的幽泉寒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人墨客的温润与谦和,偏又生出一双深情的桃花眼,特意有些委屈的微弯,藏着些忐忑与紧张,里头的绵绵情意便能溺死人。
他的演技真的很好,但姚依白不是原身,她经历了几世,一眼便能看出温子旭藏在眼底狰狞的愤恨和越烧越旺的野心。
她觉得恶心。
“当然不是。”
温子旭心头忐忑,就见对面容颜绝色的女子展颜一笑,恍然百花齐放春色撩人,他心口一松,肯喝就好。
可下一秒,姚依白手中正要递到唇边的酒樽却忽然朝向他泼了过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面上一凉,更有兜头一盆热汤浇下来,瞬间就将温子旭压制了许久的怒火点燃了。
“程姝毓!”
姚依白理也不理他,扬声冲着外面叫道:“云燕,云雀,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她转头看向温子旭,眸光冷厉,掷地有声:“本宫要休夫!”
恍若晴天一道霹雳,彻底将温子旭给打懵在原地。
她方才说什么?要休夫?程姝毓要休夫!
温子旭一直都觉得自己可以将程姝毓哄回来,是的,姚依白来了之后的种种,温子旭都觉得她是在和自己耍小脾气,毕竟是公主,是骄矜一些,更何况之前一年,她待他也是极好的,再者说,公主要他将怀玉送走,不就是还在意他的表现吗?
之前公主对他深情似海,温子旭不觉得这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掉的,可现如今,他顶着满头满脸的油污狼狈不堪,姚依白依然身着锦衣华服,姿容艳绝,气势惊人:“驸马意图在酒水中下毒谋害本宫,本宫要进宫禀明父皇母后,请他二位主持公道!”
房门大开,云燕云雀带着公主府的人鱼贯而入,一阵风吹过来,温子旭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觉得刚才姚依白浇在他身上的不是温热的汤水,而是那数九寒冬气势磅礴的冰雹直直砸下来,从里到外透心凉不说,更有一股恐慌和惶然揪得心脏一突一突的疼。
“公主,我没有……”
话说到一半,忽地止住了声。
温子旭在酒水中下的药不是毒药,而是夫妻之间行房时用来调情的,他加大了剂量,也就是催情药。
他想和姚依白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之后,两人之间再大的隔阂也能消了,这是温夫人的原话。
但现在姚依白说,他在酒水中下毒意图谋害公主,催情药和毒药,任谁都知道这两项罪名说出去是哪一项更重,谋害皇嗣这一项罪名压实下去,他温子旭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姚依白想起来也觉得可笑,温子旭和原身成亲一年,进原身房门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前期还处在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和对原身的憎恨里,不肯进原身的房门,后来则是在林怀玉的撩拨下对原身越发瞧不上,宁愿待在书房里抄佛经也不肯见原身。
现在,却想着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付一个女子。
“公主!那酒中,分明是……”
姚依白冷笑:“是什么?”
温子旭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姚依白冷然的含着讥诮的目光,脑海中灵光一闪,一颗心直直坠入冰冷的深渊,他慌张的站立不住,伸手扶住桌沿,更有一种深切的愤懑油然而生。
姚依白是故意的!她早就看出来他的计谋,她故意引他上钩,好将他彻底打落万丈深渊!
很奇怪,这一个念头逐渐清晰的浮现在心中的时候,除开难言的愤怒,心中更有一种恐慌蔓延开来,温子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认知到,公主是真的不再在意他了,不会再想以前那样用含着爱恋和哀怨的目光看他,不会无条件的包容他替他谋划,更不会因为他稍稍说一句软话便心甘情愿的为他安排好所有的事,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爱他、敬他、等他。
他失去她了,不,应该说,他早就失去她了,可笑的是这大半个月,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她面前蹦跶,这更让温子旭接受不了。
姚依白不再理会温子旭,等云雀和云燕将桌上下了药的酒水一并收起来,这才从屋中走了出去。
温子旭楞在原地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慌忙追出去。
“公主!公主,都是误会一场啊!”
一边说,一边向着温府的人使眼色,叫温府的人上前去拦公主府的车架。
那边等候温子旭消息的温父温母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温母确实还病着,面色苍白的由温父扶着,见自家的儿子这般慌张的模样,知道事情肯定是败露了,又见姚依白面色冷凝步履不停,眼看着就要走出温府了,她又急又气,急中生智,“噗通”一下,跪在了姚依白面前。
姚依白顿住脚步,不躲不避,温母心中怨恨,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不得不低头。
“公主,这件事是我老婆子一手策划,不关子旭的事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担心你们两夫妻不和,忧心我温家子嗣……”
温母只以为是温子旭在酒水中下迷情药扥事情被姚依白揭发,情急之下便将这桩事担在自己肩头,婆母为了儿子给儿媳下药,和驸马给公主下药是两回事,虽然下药这事无可辩驳,但婆母毕竟是长辈,又有这子嗣的名头挡在前面,若是温家人聪明一些懂得转圜,这件事尚且有余地,只是温母将责任揽到自己肩上,到时候必然会遭受非议受到惩罚,只是,她不知道姚依白将迷情药说成毒药,这一说,就是将谋害皇室的罪名担在了自己肩头。
事后温母会遭受什么,温子旭必然十分清楚,但他此时此刻,站立在姚依白身前,神情哀求的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像是在默认温母的说法。
这样的人,简直毫无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