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风吹开了一角，漏出一束光来，又轻轻地合上。如此反复，时光就在这开开合合间荡漾。
小小的房间内，静得能听见光束里灰尘翻滚的声音。两人的呼吸近乎停滞，眼神无处落脚。好一会，才听到童澈怔怔地伸出手指，在叶之舟的皮肤上轻轻的一捏。
皮肤皱起的纹路很快弹回，叶之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小澈……”
童澈失神地喃喃自语着：“所以，你是说……你是2027年来的，对吗？”
叶之舟艰难地点点头，本想说点什么，童澈却先笑了：“难怪，你懂的那么多，什么都了如指掌。”
原来他来自比她更远的未来，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童澈扬起脸，问他：“那，你从2027年到了2024年？你是为了找我，是吗？”
“是……”叶之舟闷声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去了另一个时空，我迷路了，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到有一天……”
那是2024年的初夏，还没有开始蝉鸣。阳光一日烈过一日，道路两边的香樟开始冒出层层新芽，行人脚步轻快。在层层绿荫下，胡子拉碴的叶之舟几近虚脱，抱着头蹲在马路牙子上。
附近是一所中学，两个穿着校服裙的女孩路过，看见男孩垂丧的模样，两女孩小声议论：“哎，那怎么蹲着一个人？看着还挺年轻的。”
另一个女孩接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看他听可怜的样子。”
“我去问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帮助吧。”稍胖一点的女孩迈出一步，被高瘦女孩拖住。“哎，这样太冒昧了，万一他有什么事正难过呢。”
女孩进了一旁的便利店，拿了水和面包，步履轻盈地走近，却没有出声。叶之舟当时一阵头晕目眩，没有立即抬头，等发现身边的动静时，那女孩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高瘦轻盈的背影，校服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
那背影他再熟悉不过。
“是她！”
叶之舟心里轰隆一声，巨大的惊喜呼啸而过。他迅速起身，拿起女孩放在一旁的水和面包冲上前，可恰好遇到了红灯，眼看她的身影被人潮冲散。叶之舟紧紧攥着那个水瓶，在中学校门口站到晚自习结束。
童澈听到这有些迷糊：“不对，我记得很清楚，我明明是生日那天早上，在我家面馆门口碰到你的，那天早上我还……”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叶之舟难为情的表情，顿时醒悟过来。“你不是那天才出现的？”
“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不确定那就是你。又怕贸然出现，会让你害怕，所以我……” 叶之舟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找了你很久，那天发现你之后，又确认了很多天，才终于敢出现。”
童澈回想起来，难怪那一阵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难怪后来在叶之舟房间发现那瓶饮料，他怎么都不让动。
“那你又怎么确定那就是我呢？”
叶之舟哑然失笑：“童澈，那是你啊，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我是说，2027年的童澈，都要跟你结婚了，她肯定跟我长得不一样吧？那个她，怎么会是我呢？”
窗外那束光打在童澈脸上，她的皮肤无暇到几乎透明，逆光中，覆着一层极细的绒毛，如一颗熟透的蜜桃。这让叶之舟不由自主地心头发颤，曾经，他的嘴唇一次次落在这张柔软的脸上，他们那么亲密，呼吸交织，唇齿纠缠。
他强忍住想吻她的念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这个吗？”
嗯？童澈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他却别过脸去。但紧接着，房间里却响起歌声，以他微微颤抖的嗓音哼着。
童澈起初眼神有些疑惑，可突然间一阵电光石火闪过，她瞪大眼睛：“是那首歌！”
童澈的脑子里像亮起了无数嗡嗡的雪花点，一些碎片间或一闪而过，似乎有好多事情、好多她从未知道的事情，马上就要出现。
“你散发着整个宇宙的光芒，是我白天黑夜永不坠落的星……”
叶之舟轻轻地哼出这句歌词，童澈顿感一阵晕眩，闭上眼，脑海中竟莫名出现叶之舟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样子。四周灯光璀璨，叶之舟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她成了那颗最耀眼夺目的星。
“是那个梦！”童澈猛然醒悟，“是那个梦，在遇到你的那天早上，我做了这个梦！”
歌声停止，叶之舟望着她，眼里涌动着无限的悲伤：“小澈，或许，那不是梦……”
“怎么会？那明明是……”童澈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霎那间，2027年的童澈与叶之舟，在眼前一帧帧地上演：他们抱在一起睡觉，她毫无顾忌地把脚架在他身上；他给她吹头发，忍不住香味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他们孩子一般拉着手在大街上走；他们因为一点分歧闹得不愉快，最后叶之舟温柔地来道歉；他们曾热烈地拥吻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去……
童澈不由地脸红起来，她不敢看叶之舟，又忍不住偷偷地看，视线落在他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她想象着被他用在怀里抚摸的感觉，想象着那双手，触过她的每一寸皮肤。好奇怪，那种感觉竟如此真实，似乎他带着的电流通过想象，便能传递到她身上，让她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童澈不解地问，“为什么，我竟然能想起她和你相处的所有画面？”
可话一说出口，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那些事情，就是她真实的经历呢？如果这一切，就是她和叶之舟的记忆呢？
她在惊恐中睁大双眼，有些忐忑地喃喃着：“难道……”
叶之舟从衣服内侧掏出一个小盒子，缓缓打开，里面赫然立着一枚戒指，那是一片小小的叶片，托着一颗心形钻石。
童澈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她似乎瞬间回到了2024年的盛夏，17岁的她偷摸着设计自己的戒指，心脏怦怦跳，祈祷能快点长大，嫁给身旁那个不可能的人。
“你怎么会有这个戒指？”童澈嗓音颤抖地问。
“它是你的，小澈。它本就属于你。”叶之舟把戒指套进童澈的无名指上，完美地契合她的指节。童澈抚摸着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
“叶之舟，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这，这明明是我17岁设计的，那时候我……我只是画着好玩的。”
她当然不能说出这枚戒指在她心中的分量。
叶之舟却摇摇头，他半蹲下来，眼眶红红仰着脸看向童澈：“2027年的你，早就画好了设计图。你没有告诉我，被我偷偷看见，便请珠宝设计师做了这枚戒指。2027年的那个晚上，你带着它对我说了‘我愿意’，你还记得吗？”
2027年……她一闲下来就在手账本上涂涂画画，画了许多个形状，甚至擦破了好几张纸，终于完稿了，她雀跃地把手账本藏在书柜里，期待着他能发现，又害怕被他发现。
所有的内容在童澈脑海中清晰起来，她再盯着手上那枚戒指时，甚至感觉上面属于两人的指纹都清晰可见。
“所以，我就是她吗？”
“是的，你就是她，你就是2027年的童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