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舟听到这里，有些颤抖地起身，语无伦次道：“你是说、你是说……你……”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最终没能说完整。似乎又回到了那晚，其实他怎么掉出窗外，早就完全不记得了。只是此刻，他觉得难以呼吸，好像那把剪刀捅在他的身体里，他在承受着童澈的痛苦和绝望。
太过震惊，以至于他低着头很久都说不出话。反倒童澈神色淡然。她轻拍叶之舟的肩膀：“嘿，都过去了。”
叶之舟神色黯然：“如果那天晚上我……”他没说完，看向童澈：“一定很痛吧？”
“不记得了。”童澈撇撇嘴：“这么说来，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给我增加了17岁的厚度。”
叶之舟听出了她在安慰自己，也终于咧了咧嘴角，在她有些消瘦的脸颊捏了一把。两人四目相对，童澈下意识想躲，目光掠过，又回过来看着他，像两只迷失的动物，在辨认彼此的气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视过了。童澈莫名冒出来一个念头：好想抱一抱他。
可紧接着，她就突然“被”扑进一个坚硬暖和的胸膛里。叶之舟的手臂在她身后紧紧钳住，让她不能后退分毫。脸颊紧贴着他的身体，他那好闻的熟悉的气味迅速侵占她的全部知觉。
童澈有些无措。她清楚叶之舟每一次的小心翼翼，可唯独这一次，有种不管不顾地霸道。她听见两人的心跳重叠，彼此连接，这一刻，似乎再没什么能把两人分开。
叶之舟仰着头，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一滴泪从他脸颊滴落，途径他凸起的喉结附近，留下浅浅的痕迹继而消失。他在为她流泪。
“叶之舟……”
叶之舟没有应声，只是一味地仰着脖子，又把她抱得更紧。童澈心里轻叹，指尖轻轻扫过那抹泪痕，触碰到他滚烫泛红的皮肤。突然间，她做了一个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她轻轻垫着脚，在那精致的凸起处轻啄了一口。
很轻很轻，像蒲公英落到皮肤上，又被风吹走。轻到让人不确定是否真的发生过。只有童澈砰砰作响的心跳，和她无处安放的手。
可叶之舟却突然紧绷，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童澈。童澈被盯得紧了，脸上一阵发烫，终于趁机挣脱了他的手臂。
“小澈……”叶之舟脸上还挂着泪，却终于是笑了。“小澈……”
除了一声声地喊她名字，也不知道说点别的。童澈伸手，在他手臂上作势打了一下：“干嘛？别哭了，我们还有要紧事。”
真是不明白，平时天塌了都一声不吭的人，怎么就在她面前眼泪泛滥成这样，又亲一下就能好了。
也是好哄，可比自己好哄多了。
叶之舟背过身去，不让童澈看见自己的失控。很快，他收拾好情绪，问：“你怀疑，在我们一起……“上车”……的时候，秦羽也“上车”了？”
他刻意避开了死亡这个字眼。不能提，一提他就看到童澈满是鲜血躺在地上的样子，比他从32楼掉下要痛一万倍。
童澈想了一下，说：“你有注意到那个月亮吗？那个奇怪的月亮。”
“月亮？”
叶之舟脸色凝重起来。月亮……对，月亮……过去的每一次“上车”，最后一眼，都无一例外地看到了天上那轮月，那轮诡异交织的月。
“我想起来了，我还以为那只是我出现了幻觉……”
童澈果断说：“不是幻觉，是真的。如果死亡是‘上车’的门票，这轮月，就是激活门票。必须是两者同时兼备，也就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死亡，才能‘上车’。”
叶之舟紧跟着说：“也或者说，当这两者同时具备，就一定会上车？”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彼此的担忧。童澈轻声道：“所以，我猜……那天晚上，秦羽也跟着我们一同上车了。”
“所以你才会1999年莫名其妙地被撞？”叶之舟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面包车！”
此前想不通的桩桩件件，原来并非意外。
“或许吧……”童澈轻声道：“其实我很好奇，如果他真的追到了我们，且真的杀了我们，我们是从此消失，还是又进入别的时空？”
叶之舟沉默许久，又一次抱住了童澈。他的下巴抵在童澈的头上，轻轻磨蹭着她的发丝。“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我会一直在，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我会一直在】童澈一听这话，像点开了某个开关，许多画面突然间串联起来。她突然狡黠地笑，歪着头看向叶之舟。
“叶之舟，其实你隐藏的一点都不好，你的演技太差了。”
叶之舟有些错愕。“我演技？”
“一苇以航就是你，对吧？”
叶之舟慌乱的眼神说出了一切。“你怎么知道？”
“果然！”童澈大笑。“我早就怀疑是你了，你从第一次在丰大见我就认出了我，因为怕我孤单，所以跟着我当个网友是吗？”
叶之舟不回答，脸红到耳根子，算是默认。
童澈盯了他一会，很快心软下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你知道的，我最怕孤单……其实你后来对我的表白，我也理解。”
叶之舟惊讶于她的敏锐。只听得她说：“那次，你原本想送我回2024，可是失败了。你以为我们注定会死在那，你一定在想，既然这样，不如痛痛快快地爱一次。对吧，小叔？”
一句小叔让叶之舟直接脸红成烂番茄。童澈见他的样子，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只是那时，我犯了倔。我竟然以为你的爱太假……真可笑。”
“不是这样的，小澈，是我的错。”
童澈摇摇头，无比坚定地说：“叶之舟，不如，在下一个双月之时，我们再博一次吧？是死是活，最后一次。”
“你想干什么？”
“我想……”
童澈走到窗口。已是夜幕降临，窗外寂静一片。童澈盯着不远处一个闪烁的星，喃喃自语着：“那张代表月错乐队的专辑，我想让世界真正听到。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哪一年，1999也好，2027也好，就算还要面临许多个秦羽，上许多次车，我都想完成它。”
“叶之舟，如果生命就是一趟趟的列车，在不知道终点前，我起码要知道，来这一趟，我尽兴了，没有遗憾。我要痛痛快快地唱，痛痛快快地爱。”
晚风吹动童澈耳畔的发丝，她看起来面容坚毅了不少。她还是17岁的童澈，可已经经历了好几重的人生。
叶之舟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童澈回头冲他一笑。“叶之舟，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叶之舟上前，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不管去哪。”
两人拉着手，依偎在窗边。
浮云渐散，两轮圆月交错，照着窗边的两个人影。
童澈和叶之舟相视一笑。
下一秒，呼呼的大风灌进耳膜，两人攥着手，极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