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就是我一百年前救下的那个小哑巴?”
秦厌耐心等沈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百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讲完,没有一丝意外,毕竟早年间她为了找寻阿灿的踪迹,顺便积累功德,游历天南海北,别说随手救条鱼,诸如小白宿宿之类的妖怪,她也是救过不少的。
见她反应不大,沈复更伤心了:“难道你的记忆比鱼还差,竟……竟不记得我了吗?”
“咳咳,穿上衣服,一时没认出来。”
回想起初见时的场景,沈复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真名不叫王富贵,而是秦厌,当朝国师秦厌?”
秦厌解释道:“我想低调行事,才隐瞒身份的,你别介意啊。”
沈复痴痴地笑着:“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这次来人间就是为了找你报恩的!”
秦野挑了挑眉:“你想怎么个报恩法?”
“可惜认识你时,我已经成年了,无法再改变性别。你我皆是男子,不能以身相许,那便……结义金兰吧!”
“做兄弟?这算什么报恩法?”
“当初你救我于水火,让我免受千刀万剐之苦,如今我们成了兄弟,我不止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便是替你受了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秦厌心想这小鲛人才活了两百年,心智不全,喜欢浮夸用语,所谓的千刀万剐只是说说而已,便笑眯眯地答应:“好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秦厌的好兄弟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报我大名,好使!”
沈复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闪动:“同样,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叫上我,鲛人一族没啥优点,就是皮糙肉厚。我替你抗揍!”
天外村一游,秦厌不仅解决了困扰当地村民多年的疫祸之灾,采到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的西神草,还收获了一名愿为她受千刀万剐之痛的好兄弟。
村民们都很感激二人,送他们离开时,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搭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药材之类的。
这份大恩大德,竟令功德石从绿色转变成了宝石蓝!太好了,她再也不用绿得发慌了!
但秦厌一直不明白,为何天外村连接外面的入口会在翰林院密道里,沈复也不清楚,他只是偶然发现了此处。
反正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暂时没有经历再去深究。
消失数日,秦厌重回仙客居,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
她叫住正在打扫庭院的宿宿:“看见阿灿了吗?”
从前秦厌也经常一声不吭地玩消失,有时甚至长达数年之久,宿宿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并未过问秦厌这几日的去向,只是主人新收的小徒弟实在烦人,一天问三遍,找不到主人就拿她这只小狐狸撒气。
宿宿的脸色被折磨得很差,瞧见秦厌的身影,眼里终于有了光,连忙放下扫帚说道:“主人,你快去后院看看阿灿吧,天天吵着要见你,我头都快被他吵炸了。”
秦厌怔了一下,将带回来的西神草与一些珍贵药材交给宿宿,吩咐她熬成药汁,送去阿灿那里。
接着便动身去了后院。
天色渐晚,后院点了两盏夜灯。
昏黄的光影里,阿灿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央,身穿粗布麻衣,不复从前风流潇洒的模样,就那样孤寂的一个人,看得人怪心疼的。
秦厌将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干咳一声。
引来阿灿的注意,他回头看了秦厌一眼,没有想象中欢喜,又平静地转过头,鞋尖踢着石子,像极了小孩闹别扭。
秦厌走上前,歪着头瞧他,悠悠道:“孽徒,才几日不见,连师父都不认得了?”
阿灿垂下眼睛,低叹道:“徒儿不敢忘记师父,是师父忘了徒儿。”
“我不过出门几日,怎就忘了你?”
“那师父可知,今日是徒儿的生辰?”
“啊?啊……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秦厌心想凡人就是烦人,还得过生辰,从前她可从未给那疯魔的小徒弟过生辰,都是散养的,贼轻松!
见她态度敷衍,阿灿苦笑一声:“若师父真记得徒儿生辰,可为徒儿准备生辰礼了?”
“这个这个……”秦厌心想,总不能拿一堆药材来做人家的生辰礼吧?她讪笑着,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天上一轮玉盘,想起今日正是十五,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当即拍案,“好徒儿,为师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当生辰礼,你看,天上那个月亮,是为师最喜爱的东西,现在为师把它送给你,以后每当你想为师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月亮。”
阿灿顺着她的手指仰头望去,只见漫天星河中央,簇拥着一轮洁白的明月,轻柔的月光打下来,在那幽蓝的夜空漾开一抹难以企及的清美。
他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师父,今晚的月色真美。”
秦厌没听懂弦外之音,还美滋滋地附和道:“那可不,毕竟是为师送你的生辰礼嘛。”
阿灿低下头,盯着秦厌眉心那点朱砂痣,俊美的脸庞终于有了悦色:“师父,我会珍惜你送我的每一件礼物。”
“真是为师的乖徒儿。”秦厌笑眯眯地揉着他一头乱发,只觉得手感好极了。
恰逢宿宿熬好药端过来,见秦厌揉得起劲,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主人,药好了。”
秦厌回头见是宿宿,连忙亲手将药碗接过来,柔声道:“好徒儿,听闻凡人过生辰都是要吃长寿面的,但你不是一般凡人。来,喝药了,这可是为师好不容易为你寻来的长寿药,一滴都不许浪费!”
阿灿迷惑不解:“师父消失数日,便是替徒儿寻来此药吗?”
“可不咋地!为师现在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你千万要争气啊!”
“师父……”好感动,原来师父对他这么用心。
“乖,喝药药!”
阿灿接过药碗,不管作用如何,仰头一口闷,苦涩药汁入喉,剌得他打了个战栗,一张俊脸都皱成了一团。
秦厌搓了搓小手,有些忐忑:“味道很苦吗?”
“不苦。”阿灿舔了舔嘴唇,“甜的。”
“那你的心还痛不痛啊?”
面对秦厌满怀期待的神情,阿灿强忍着心头绞痛,咧嘴笑道:“不痛了。”
秦厌长舒了口气:“这么快就见效了?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师父欢喜,他再痛也能忍耐,痛久了,便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