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厌没撑到沈复带她夜闯密道,下午便被眼神不好使的周夫子抽起来背文章。她解释说自己是刚来的旁听生,不知道什么文章,周夫子便拿了戒尺,在她手心打了三下。秦厌没喊疼,周夫子倒气得捶胸顿足起来:“旁听生怎么了?旁听生便不用认真听课了?再有下次,取消你的旁听资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呃……”秦厌看了眼正一脸担忧朝自己这边望过来的沈复,怕暴露身份,只好腆笑道,“学生王富贵,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望周夫子恕罪。”
话音刚落,引来哄堂大笑。
“王富贵?怎么有人取这种名字,真是胸无点墨。”
“八成又是哪个小地方出来的,家里暴发户,这旁听生的名额怕也是买来的。”
“连文章都背不出,真是应了他那土里土气的名字。就这脑子来听什么学啊,趁早回家种田吧。”
惨遭群嘲,秦厌也不生气,毕竟他们骂的是王富贵,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倒是沈复握紧拳头,正要站出来说理,周夫子便抢先开口:“够了,一群文人孺子,怎的跟群长舌妇似的,再扰乱课堂秩序,一个个都回家种田吧!”
气氛这才安静下来。
秦厌不禁对周夫子刮目相看,这牛鼻子老头还挺公正,该骂的一个不放过,难怪年年被评为书院最不受欢迎的夫子。若非听说他品行端正,多年来与其夫人相敬如宾,还是个大情种,秦厌想从他身上讨教点经验回去传授给阿灿。这么无聊的课,她才懒得来旁听呢。
下课前,周夫子又安排了一堆作业任务,还特意说明天要抓某位旁听生起来抽查。整间课堂不就她一个旁听生嘛,直接指名道姓不就行了?
本来心情不错,也被这繁重的学业压得闷闷不乐。秦厌撑着小脑袋发呆,沈复走过来,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课桌。
“都散学了,怎么不回家?”
秦厌抬起头便瞧见沈复俊秀的笑颜,瞬间心情好多了,她说:“明日周夫子要抽我背文章,我怕没时间去天外村找西神草了。”
“原来在担心这种小事。”沈复拍了拍胸口,颇为仗义,“不如这样,我请几天病假,替你去取草,你就留在学堂好好旁听,顺便帮我打掩护,如何?”
“那怎么好意思!”秦厌激动地捧住沈复的手,眸光流转,笑得合不拢嘴,“沈复,你真是我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好友了!”
沈复的脸瞬间红了,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道:“能帮到你自然是好的。”
“你的脸怎么了?真病了吗?”
“没,没有。”沈复将手从秦厌的掌心抽出来,假装不在意地看看天,“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啊?注意安全,我可不会送你。”
“知道啦,你想送我还不稀罕呢。”秦厌起身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却见沈复正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诧异了一下,“你真的没事?”
沈复立即站直,若无其事地用折扇快速给自己扇风,扇得额前碎发飘啊飘,白衣书生的气质也因此多了几分飘飘然。
“啊,我没事啊,真的没事。”沈复说完还朝秦厌眨了眨眼睛,“就是天气有点热,还有蚊子呢,你没发现吗?”
“这天儿确实有不少蚊子。”秦厌点点头,“还没问过你家住哪里啊,不然我送你回家,就当报答你帮我忙了。”
沈复愕然,呆了一下:“富贵兄要送我回家?”
“不方便啊?不方便那算了。”
“没有没有,我很方便。只是平时都是我家车夫来接我,恰好今日我家车夫病了,本想独自走回去的,如今有富贵兄作陪,可缓缓归矣。”
某车夫: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病了?
从秦厌角度,可以看见沈复露出狂喜之色,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她忍不住问起:“有什么开心事,把你笑成这样?”
沈复偷偷盯了她一眼,又立即低下头,挺高一大男人,此时却扭捏地像个娘们儿:“能与富贵兄并肩而行,心里觉得欢喜,不自觉便表露出来了,藏都藏不住。”
秦厌悻悻地捂了一下脸,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只好小声提醒:“注意点,大庭广众的。”
“嗯,富贵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算了,她习惯就好。
沈复的府邸比秦厌想象中豪华,客房不多,但遍地都是假山池子,还栽种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据说这样可以锁住泥土水分,使空气更加滋润。
听闻后山还有一片温泉林,可惜天色已晚,秦厌担心阿灿在家等急了,只好先跟沈复道别,等下次时间充裕了再找他玩。
临走前,沈复在她手腕上戴了串鲛珠手链,还说:“这是我族前辈开过光的平安符,若路上有姑娘拦你,将此物示出,便可一路通畅。”
“这么神奇?”秦厌拨弄了一下鲛珠,上好的成色,月光下甚至还能发出七彩奇异的光,她喜欢极了。
为了试验一下它是否真有平安符的功效,秦厌回去的路上,特意往姑娘多的人群里挤,有几位看中她相貌的年轻女子上来搭讪,她揽起衣袖,露出那串鲛珠手链,对方果然露出失望的神情,无奈退出。
“好灵验的平安符!”见识到这鲛珠手链的威力,秦厌更加珍惜了,在上面哈一口气,用衣袖将鲛珠擦得更亮些,兴高采烈地回了仙客居。
过了这么久,阿灿应该早就把她布置的课题都做完了吧?
秦厌满心期待地推开书房的门,却见阿灿正坐在一堆白纸前发呆。听见推门的动静,阿灿抬起头,沧桑的神情透露出他这一天过得并不好受的信息。
但秦厌第一个关注点不是阿灿经历了什么,而是:“你没做功课吗?”
“我在心里都做完了。”
“没做就是没做,唬弄谁呢?”
阿灿盯着书桌的烛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道:“师父,我听宿宿说,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这些年你可是忧愁胜过欢喜?”
“这跟你没做功课有什么关系?”
阿灿忽然定定地看向她:“若你活得不开心,长生不老便不是一件好事。阿灿只在意师父的感受。师父不喜欢的事,就一定是错的。”
在阿灿偏执的理解中,秦厌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灿,你不能以我的喜好作为评判标准,这样太片面了。”
“师父便是阿灿的一切,阿灿以生命的一切作为评判标准,有何不可?”
“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