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覆灭至今,已有六百年。
秦厌经历了数百年的朝代更迭,但她的身份从未变过,依然是当朝国师,魏朝皇帝曹庸的心腹之臣。
为了避免六百年前的惨案重现,每次进宫面圣,秦厌都是穿着男装,不曾想还是连累曹庸被世人误解成断袖之癖。
今日她进宫,便是接到苏丞相的委托,劝曹庸下旨出去,广纳后宫。
刚走到御书殿,便听见里面传出摔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曹庸的怒骂声:“滚!都给朕滚出去!”
一群鼻青脸肿的宫人从殿内退出来,看见秦厌,纷纷朝她行礼:“奴才给国师请安,国师万福。”
听见国师来了,曹庸立即冲出来,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却是满脸惊喜:“国师来了,国师!”
曹庸激动地扑到秦厌怀里,乖巧得像个孩子:“国师,朕好想你啊,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朕?”
“好了好了,臣这不是来了吗?”秦厌轻声安抚着曹庸,虽然他并不算一代明君,但秦厌总会从他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自觉便宠着他了。
曹庸拉着秦厌想进殿坐,但里面早被他砸得一片狼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脸无辜:“朕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们逼朕的。”
“臣知道,没有人怪陛下。”
“那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上次听说国师喜欢芍药花,朕特意命人从营州移植了大量珍稀品种。”
“劳陛下费心了。”
“哈哈哈不费心不费心,国师喜欢就好。”
看着曹庸如孩童般快乐地穿梭在花海中,他的笑容是那样天真烂漫,毫无心机。
秦厌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却瘦弱不堪,看上去像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正提着水桶,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走着。
长期营养不良,他本就没有力气,那样满的水桶对他来说太重了,但他咬紧牙关,满头大汗,着急地朝一处冲去。
秦厌追上去询问情况,却见小孩满脸泪痕,抓着她哀求道:“帮帮我!火……着火了!母妃,母妃……帮帮我……”
小孩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也紊乱到了极点。
他的母妃原是异族奴隶,因生了副好相貌,被当今圣上酒后宠幸,这才有了泼天的富贵。然而不久前圣上惨遭刺杀,刺客正是异族之人。
在冷酷的后宫中,无辜的女人也有可能成为最悲惨的人。比如说面前这孩子的母妃,终将死于一场火灾,目睹这一切的皇帝居然不让救援,致使女人活活烧死……
“孩子……”她听见自己颤抖地开口,“你的母妃已经死了。”
小孩像完全听不见她说话一样,还在不停地哀求,两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彻冷如冰:“求你,救她……”
她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你是未来要成为天子的人,不应该执着于一人生死,你要活着,替你的母妃,继续好好活下去。”
小孩不哭了,呆呆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不见底:“我是……要做皇帝的人?”
看出他的帝王命,秦厌底气十足,拍着胸膛保证道:“我可是能未卜先知的国师大人,不会骗你。不然我们打个赌,要是我说的不对,你随便向我提一个要求,我定会满足你。”
小孩没在意她后面的话,只是问:“是不是做了皇帝,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没有人敢欺负我,没有人敢忤逆我,就像……父皇一样。”
“嗯……按理说是这样的,总之你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些,莫要拘泥于当下眼界,格局小啦。”
“我明白了,国师,谢谢你。”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日行一善阿弥陀佛!”
那时秦厌还不明白,她不经意地多管闲事,对小孩后来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
秦厌答应小孩,会时常进宫看他,每次过来,他的状态都比上一次好许多。
刚开始小孩失去母妃,还要秦厌晚上留下陪他,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渐渐的孩子大了,不需要她安慰了。
有时小孩也会准备一些邻国进贡的稀罕玩意儿送给秦厌,但秦厌曾游历天下,什么稀罕玩意儿在她眼里都是平凡。
直到有一天,小孩亲手雕刻了一个神像,与秦厌长得一模一样,他把神像供奉起来,说希望国师能一直守护在他身边。
秦厌心想这也没啥,从此对他有求必应。
她是看着小孩一点点长大的,从当初瘦骨嶙峋的豆芽菜,长成英俊潇洒的一国之君。但多年来她的容貌一直未变,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有人骂她是妖孽,祸乱朝纲。也有人认为她乃神灵降世,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
她的确曾经是神仙,还是掌管众生命运的司命神君,在她的管控下,人间犯罪几率和反派黑化数量与日俱增,仙界受不了这压力,才将她贬下凡间。
本来担任国师教化世人也算是个不错的活计,没想到收个徒弟,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这本不富裕的人间之旅雪上加霜!
若要重回仙界,她还得行善积德,每做一件好事,或是拯救一名失足少年,那块功德石的颜色就会变化一分,紫色才是功德无量的终极进化体。然而五百年来,那块功德石始终是青春的颜色,绿得她发慌。
慌啊慌,慌啊慌,却是添了气恼怨头光,无边烦恼尽难忘!我问佛,何时才能修正果?果啊果……
“国……国师?”见秦厌在发呆,曹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秦厌回过神,便见曹庸一脸不高兴地站在她面前。
“国师,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朕?难道你不喜欢朕为你种的满园芍药花吗?那你喜欢什么?朕马上为你准备。”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秦厌有些发懵,很快她反应过来,拉着曹庸笑道:“臣什么也不要,只求陛下广纳谏言,成为一代明君。”
“好啊好啊,国师说什么朕都听,是不是这样,国师就能一直陪伴朕了?”
秦厌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是一国之君,能陪伴陛下一生的,只有皇后……”
曹庸打断道:“那朕就封国师做皇后!”
“世间女子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花。陛下如此执着于臣,却忽视了真正适合陛下的人,哪里会有好结果?”
“若不能与你长伴一生,怎样都是坏结果了。”
“臣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曹庸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国师,你很重要。”
“但臣确实没办法做皇后。”他越这样,秦厌便越是为难,“陛下别忘了,在世人眼中,臣是男子。”
曹庸的神情变得哀伤:“原来这才是你一直女扮男装的原因,国师,你好狡猾。”
“那陛下可愿广纳后宫了?”
“一切便依国师安排吧。”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