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尘宁躺在复兴路快捷酒店的小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寒风呼啸,再过十几分钟就是“明天”了。
父亲火化和自己结婚,都在明天。
此刻,沈南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陈龙)》(正本)就放在床头桌上,并排放着的,就是父亲老陈到死手里都紧握的那枚黑色石片。
陈尘宁无法入睡,浓烈的情绪在他胸口翻腾,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片片地闪回,火焰般灼烧着自己的记忆和大脑。
陈尘宁猛的翻身坐起,冲到快捷酒店楼下那间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买了两件同款的白衬衫。
一件是给父亲老陈的,明天一早给父亲换上,送他最后一程。
另外一件是给自己的,陈尘宁把黑色石片装进衬衫胸口的口袋。
两件衬衫互相搭着袖子,放在椅背上,就像老陈牵着自己的手。
陈尘宁半靠在床头,就这么盯着衬衫看,一夜无眠。
天际泛白,陈尘宁向酒店前台借了电推子和卡尺。
陈尘宁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站在满地散落的碎发里,看着镜子自己剃的青皮寸头和满脸血痂,心静终于了些。
窗外,天光大亮。
早上九点,沈南民政局门口,杨芭乐准时从街对面走来。
她今天束发、淡妆,也穿了白色的衬衫。
杨芭乐背后还背着琴匣,看来这姑娘是打算领完证就去赶场子的打工人。
杨芭乐看见陈尘宁青皮寸头的模样,先是一惊,旋即笑了笑说:“早上好,你这样比昨天的样子好看。”
陈尘宁扶起杨芭乐的手臂,说:“谢谢,我扶你走。”
不同于身后排队领证的甜腻情侣,陈尘宁和杨芭乐的亲密止于礼节,仅有简短的对话,按照流程:签字、拍照、领证。
二人身上崭新白色衬衫,被相机拍进红色背景;二人的脸贴近彼此,锁定在这一刻的镜头里。
陈尘宁将白色死亡证明和红色结婚证,并排放进贴身的口袋。
走出民政局大门,陈尘宁看着杨芭乐说:“昨天提到的那份委托合同,我们今天联名签吧。”
“好。”杨芭乐回答,“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啊。
陈尘宁听完笑了一下:“好的,一言为定。你一定要对我负责任。”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杨芭乐的头。
杨芭乐看到陈尘宁的样子,也笑了。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自己嫁给了这个满身是伤、没名没财、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男人。
杨芭乐心里居然没有慌张。
陈尘宁看着杨芭乐问:“脚还疼吗?”
“好多了。”杨芭乐回答道。
“今天要走很多路,我们一起去一趟我爸的遗体告别仪式。”陈尘宁叮嘱道,“如果脚疼,就告诉我。”
“我会对你负责的。”陈尘宁补充说。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陈尘宁拿出手机,是爱文的来电。
“宁宁,你好吗?你家的事,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爱文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
陈尘宁记得昨天老汪的话:爱文和汪师函搞到一块去了。
“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用说什么了。”陈尘宁没带任何情绪,平淡的解释道。
“一会儿是陈叔叔的遗体告别,我……和汪师函也去。”爱文说。
陈尘宁“嗯”了一声。
“是我不好,你总是太忙了,我打给你电话你都不接,我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要自己做,我都习惯了……”爱文在电话那头叨叨着。
陈尘宁没说什么,他也不想瞒着杨芭乐,就直接打开了手机扬声器。
“我没有什么朋友,你是对我最好的人……”爱文的话,这会儿杨芭乐都听到了。
“那一会儿见面再说吧。”陈尘宁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话说,“先这样,挂了。”
“有点绿茶?”杨芭乐问。
陈尘宁没回答,未置可否。
“可以撕一下。”芭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