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明媚,透过变电站铁栅栏的缝隙,切割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一个穿着藏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外形略显笨重的“检测仪”,煞有介事地在巨大的变压器组和错综复杂的电缆间巡视。他的动作标准而娴熟,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鹰隼扫视着猎物可能留下的痕迹。那张平凡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他,正是能量守恒中心的接引员,此刻披着电工的伪装。
他手中的“检测仪”屏幕并非显示电压电流,而是一幅由流动光点构成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能量图谱。突然,屏幕边缘,代表“枫林苑”住宅区的区域,极其微弱地闪过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带着淡淡橘红色的细小光丝!这光丝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与周围平稳蓝色AI能量流格格不入的“活性”和……挣扎感?
接引员伪装成的电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凌家别墅所在的大致方位。指尖在仪器侧面几个隐蔽的凸起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屏幕上的图谱被局部放大,精度陡增。那道橘红色的微弱光丝被捕捉到了残留的轨迹——它并非源于别墅内任何已知的智能设备能量特征,更像是某种……强行撕裂空间壁垒后逸散的、带着强烈意志印记的灵魂本源能量碎片!
“残留?还是……寄生?”低沉的自语从他喉间滚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投向凌家别墅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墙壁,看清那异常源的本质。“有意思。”他不再移动,开始更加细致地扫描附近区域的电网接口和能量节点,试图追踪那异常逸散的源头和规律。无形的猎网,正在悄然收紧。
就在那冰冷目光投向凌家别墅的同一时刻,在凡人无法想象、规则如同铜墙铁壁的能量守恒中心内部。
凌建国的灵魂光点,正承受着炼狱般的酷刑!他并非在安稳地等待循环,而是像一颗被投入狂暴熔炉的星辰,置身于无边无际、纯粹由狂暴法则之力构成的能量洪流之中!这洪流并非液体,而是亿万道足以瞬间湮灭物质、撕碎灵魂的毁灭性能量束,它们带着宇宙冰冷的意志,永不停歇地冲刷、撕扯、研磨着每一个试图脱离既定轨道的存在!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那并非肉体之痛,而是最本源存在的撕裂感!每一次能量流的冲刷,都像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毁灭性的高频震荡,狠狠刺入、贯穿他的能量核心!每一次撕扯,都仿佛要将他的意识、记忆、情感,所有构成“凌建国”这个存在的一切,硬生生地从凝聚态撕成最基本的、无意义的能量粒子!光点疯狂地明灭闪烁,每一次黯淡都代表着一次濒临彻底消散的边缘。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海啸,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淹没、归于虚无的刹那,一个宏大、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指引意味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风暴的灯塔之光,直接在他濒临破碎的灵魂核心中炸响:
“依附……”声音带着宇宙法则的威严,却又像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依附于与你‘存在’共鸣之造物……那是……你唯一的锚点!唯一的归途!”
唯一的锚点!唯一的归途!
这冰冷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凌建国被痛苦充斥的混沌意识!他瞬间明白了!那具在遥远的物质界,由女儿耗尽积蓄、输入了他所有数据、完美复刻了他“存在”的机器躯壳——“凌建国”!那是他残存意志与物质界唯一的、也是最强烈的共鸣点!是他在无边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也是他唯一可能……归家的路!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
“玲玲……慧兰……晓晓……小宇……”妻女的名字和外孙稚嫩的脸庞,如同最炽热的烙印,在他即将溃散的意识中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光芒!那是对家的无尽眷恋,是对未竟守护的执念,是超越灵魂撕裂之痛的不甘!
“等我……回家!”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伴随着他凝聚起的全部意志、残存的每一丝能量本源,轰然爆发!
他放弃了徒劳的抵抗,不再试图在洪流中维持形态。那粒微弱的光点,骤然向内坍缩、凝聚!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的不甘与思念,压缩成一道细若游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橘红色流光!这道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层隔绝生死、冰冷坚固的法则壁垒——那堵他无数次徒劳冲撞的无形之墙——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高温烙铁瞬间接触冰块的奇异声响,在绝对寂静的凌家客厅角落响起。
那道跨越了维度壁垒、承载着凌建国全部意志与灵魂本源的橘红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物质界的阻隔,瞬间没入了静静矗立在充电桩旁、处于深度待机休眠状态的“凌建国”躯壳的后颈——那里是核心处理器所在的区域!
嗡!!!
原本如同死物的机器躯壳,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紧接着,机器人胸腔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如同蜂群失控般的“嘀嘀嘀”高频蜂鸣!
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机器人颈后散热孔的位置,一股淡青色的烟雾如同受到惊吓的毒蛇,猛地窜出,在空气中迅速逸散!它原本光滑的仿生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电流火花一闪而逝!整个躯体瞬间变得异常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捏住!覆盖着光学镜头的金属眼睑下方,原本熄灭的指示灯此刻如同疯了一般,爆发出急促、混乱、刺眼的猩红色光芒,疯狂地闪烁跳动!那红光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濒死野兽绝望的眼睛!
过载!核心处理器遭受了无法理解的、毁灭性的瞬时能量冲击!
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如同无形的触手,蛮横地钻进了凌玲的卧室,将她从浅眠中猛地拽醒。她心脏骤然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冲出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立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客厅角落,她斥巨资换来的“父亲镜像”——“凌建国”,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姿态矗立着,颈后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淡青色的烟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电子元件烧焦的臭味。它胸腔内部那令人心悸的高频蜂鸣虽然减弱,但依旧顽固地响着,像垂死的哀鸣。最刺眼的是它眼部区域,那疯狂闪烁、毫无规律的猩红色警示灯,将周围一小片墙壁都染上了不祥的血色!
骇然!恐惧!还有一丝荒谬的、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涌上凌玲心头。她几乎是扑到座机旁,手指颤抖着,语无伦次地拨通了“创世科技”的紧急报修热线。
两小时后,穿着“创世科技”制服的工程师带着工具箱匆匆赶到。他皱着眉头,显然也被这浓烈的焦糊味和机器人诡异的状态惊到了。他熟练地打开机器人后背的检修面板,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工程师戴上头灯和防静电手套,小心翼翼地探入复杂的线路和芯片丛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程师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是难以掩饰的惊疑。他用镊子夹起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覆盖着精密电路的黑色芯片。芯片中央,赫然有一小块区域呈现出明显的焦黑熔融状,周围的金属线路也扭曲变形,粘连在一起。
“奇怪……太奇怪了……”工程师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反复检查着那块焦黑的芯片和周围烧断的线路,“核心处理器C7区域……这损伤……不是常规短路或元件老化。”他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凌玲,语气充满了专业性的困惑,“凌女士,这像是遭到了某种……瞬间的、超高强度的能量脉冲冲击!强度远超这台机体的设计安全阈值!导致局部电路瞬间过载熔断,连带烧毁了这块核心协处理芯片。”他晃了晃手中的焦黑芯片,“必须更换这块芯片和周边受损线路,否则无法恢复核心功能。”
凌玲看着工程师镊子上那块焦黑扭曲、还在散发着余温的小小芯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能量脉冲冲击?瞬间超高负载?这冰冷的术语背后,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依旧僵硬、冒着余烟的机器躯壳,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攫住了她,仿佛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刚刚经历了一场凡人无法理解的惨烈战争。
工程师动作麻利地更换了损毁的部件,重新封装好检修面板。机器人眼中的猩红警报灯终于熄灭,恢复了待机状态的平静蓝光,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工程师收拾好工具,在维修单上签好字递给凌玲。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时,脚步却微微顿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维修记录本,又看了看窗外晴朗无云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勉强听清、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这种程度的熔毁……按理说,非得是超近距离的强雷击才有可能造成……可昨天晚上,明明晴空万里啊……真是邪了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