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13日,中国第三批维和警察踏上了利比里亚征程,转机四次,才抵达蒙罗维亚。这批警队人数不多,只有5名,但是很精干,队长徐志达、副队长童章毅等,都在东帝汶维和中曾有上乘表现。时隔六载,2010年4月,沐浴着春光,回首利比里亚维和往事时,北京市东城分局出入境管理处副处长童章毅依旧是感慨万千:
目前,我国警察在联合国的四个任务区执行维和行动。为了提高维和质量,联合国要求各国尽量派遣有维和经验的人员参与,所以,公安部就将我们维和过的人员列入维和人员库,在国家需要的时候随时发出召唤。
利比里亚也是全球最危险的10个地区之一,民族矛盾十分尖锐。2004年10月,在首都蒙罗维亚发生了大规模种族冲突,联合国不得不下达戒严令。两名中国维和警察被困在市中心的宿舍里达三天之久,玻璃被乱石砸碎,每天依靠罐头食品度日。根据局势发展的需要,联合国请求中国增派维和警察。公安部主管部门征求我本人的意见,问我是否能第二次参加维和?尽管我的父母年岁大,爱人身体不好,分局的出入境工作任务重,但经过认真考虑,在国家需要我的时候,必须要克服困难,服从大局,于是,我决定响应国家的召唤,再次到联合国利比里亚任务区执行为期一年的维和任务。这次出征,我被公安部任命为中国派遣队副队长、党总支委员。
出国维和,警察们得随时做好与死亡打交道的思想准备。在非洲,对维和人员生命威胁最大的是疾病。在利比里亚,几乎所有热带病都能流行开来。第一杀手当属疟疾,已经有1500多名维和人员感染过此病,并有20多人死亡。疟疾是热带、亚热带高发病,有一定的潜伏期,主要由疟蚊叮咬传染,从有症状开始,不到半天,体温就能迅速上升至40多度,如不及时就医,感染至脑,形成脑虐,极易导致死亡。我周围就有3名同事死在任上。一位熟识的英国警察突然发高烧,飞回英国的途中就不治身亡;一位波兰警察发烧40多度,没到医院就死了;还有一位来自马拉维的女警察不治身亡。中国警队先期到达的警察中,有一半队员已经得过疟疾,有的人甚至得过两三次。我们对疟疾进行了深入研究,对其危险性和发病机理有了充分的认识,并在以后的工作、生活过程中重点加以防护。在这里,各种不知名的昆虫都携带有剧毒或传染疾病。很小的蚂蚁,被它咬了之后,疼痛难忍,严重的也会引起发烧。有一位中国警友曾经发现在自己的脚上长出了虫子。另外,这里成年人艾滋病的携带率高达30%以上。虽然中国警队纪律严明,不会因为不正当行为感染此病,但也要随时提防血液传播,因为警察毕竟要经常面对流血。
经过14年的内战,利比里亚的基础设施遭到了严重破坏,所有的电力、供水设施荡然无存,道路年久失修,交通状况非常糟糕。当时,中国警队除9人在首都蒙罗维亚工作之外,其他16人都被分配到外地的8个警察分队,工作生活条件异常艰苦。住房条件简陋,有的甚至住在帐篷里,白天热得像蒸笼,晚上还要时时提防毒蛇、蝎子等偷袭。有的地方物资供应很紧张,所有给养都要到首都采购。由于肉食、蔬菜等给养不易于保存,一些中国警察只能靠吃咸菜度日。到了雨季,气候湿热,衣服洗后不易晾干,很快就会霉迹斑斑,气味刺鼻。
利比里亚丛林中的道路在雨季里非常泥泞,经常陷车。在第一轮大选期间,我们在首都蒙罗维亚的所有警察都被部署到外省监督、支援大选工作,行车途中,许多车子陷在泥坑里。由于救援困难,许多警察不得不整夜呆在车上,等待援助。有位非洲女警察和她的同事,在运送大选物资途中,深陷泥坑,经三天两夜的苦熬,在食物、饮水都已用完的绝地里,被中国工兵救了出来。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中,我们中国警察与其他来自47个国家的维和警察一样,团结合作,加强身体锻炼,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克服重重困难,在各自岗位上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我到达任务区后,顺利地通过了培训和考试,被分配到联合国驻里利比里亚警察培训学院,担任行政官,具体负责全院80多名维和警察教官和600多名学员的后勤保障。由于长期内乱,原来的警察队伍素质低下,腐败现象极其严重。联合国维和警察进驻利比里亚后,一个首要任务就是改组执法部门,到2005年10月大选之前,建立和训练出一支2500人的当地警察队伍,重塑警察队伍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
后勤保障工作繁杂、琐碎,一般警察难以胜任,而许多警察又不愿干。中国警察在任务区尽管语言不是强项,但在计算机和行政管理方面是有口皆碑的。我所在的这个岗位以前也是一名中国警察,工作十分出色。在他结束任务后,院方还坚持将这个岗位留给新来的中国警察。行政管理工作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新挑战,因为在我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接触过。上任伊始,我就发现学院的几个大仓库里堆满了大量物资,有各国捐助的教学设备,还有供学员训练用的枪支、弹药、学员服装和生活用品等。由于前任中国警察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中途代管的警察也休假去了,仓库变得杂乱无章,没有人确切知道仓库里有些什么。接手之后,我立即带领几名当地警察助手,起早贪黑,加班加点,清点物品,登记造册,并在计算机中建立了物流数据库。联合国驻利比里亚最高行政长官到学院视察,参观了仓库后,对我的工作给予好评,院长也公开表示:中国人来了就是不一样!
中国维和人员在任务区被当地民众和联合国誉为最友善、最亲民的队伍。每当学院的当地教职员工遇到困难,首先会找中国警察。一次,洗衣房的一位工人找到我,指着他穿拖鞋的脚,说:“仓库里有许多运动鞋,我没有鞋穿,能否给我一双?”我回答说:“仓库里的东西确实很多,但属于联合国,我必须按照联合国的规定分发。你的后勤保障不属于联合国,很抱歉,我无权满足你的要求。”说完,我掏出10美元,让他自己去买鞋。洗衣工十分感动,说:“从中国人的身上,我学会了如何做人。”
因为内战不止,经济困难,当地警察的工资待遇很低,一名旧警察的月工资只有二十几美元,一名警院学员一月只有十美元的补助。这点钱只能使他们勉强度日,如果遇到疾病或者其他家庭变故,就杯水车薪,难以应付了。所以,我特别注意了解他们的疾苦,对遇有困难的学员热情帮助,慷慨解囊。有的学员患病,我就驱车送他们上医院,掏腰包帮他们挂号抓药。有一名学员身患开放性肺结核,我多次前往医院探望,并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当我将他最后一个月的补贴和《休学通知书》交到他的手中,安慰他安心养病,等身体恢复了再回学校读书,他感动得泪流满面,对我说:“我得了这个病,连我的家人都嫌弃我,从不来看我。中国人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中国警察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警察!”还有一名学员,妻子没有工作,家庭生活非常艰难,他的孩子两次生病都是由我支付的医疗费。该学员毕业后,他的妻子也找到了工作,生活渐渐好了起来,为表示感激之情,他们多次邀请我到家里做客,都被我婉言谢绝。他激动的对我说:“是你给了我孩子第二次生命,你就是他的第二个父亲。等我的孩子长大后,我会告诉他,在中国你还有一位好父亲,你要到中国去报答他。”
2005年2月,为了帮助解决当地粮食供给困难,中国政府向利比里亚无偿提供3600吨大米。消息传出,当地警察副总监感激而歉疚地对与她一起共事的中国警察说:“你们有13亿人口,而我们只有三百多万,本来应该我们向你们提供粮食援助才对。”中国警察自豪地告诉她:“中国每年都要增加若干个利比里亚的人口,我们不但成功地解决了吃饭、教育、医疗和就业等问题,还成功地使经济发展速度保持在8%以上。”
利比里亚警察学院实行的是美国式的军事化管理,一旦发现学员犯有过错或有抱怨情绪,任何教官都可以对其实施惩罚,比如当众做俯卧撑、跑圈等。我认为,这样的处罚方式有损于学员的人格,所以,在工作中从来没有使用过。每当发现学员犯了错误,我都是耐心、细致的做思想教育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帮助他们改邪归正。
每周,作为值日官,要对全校学员的一日生活制度进行管理,同时,这也是展示各国警察风范的好机会。对全体学员进行点名和讲评后,全校600多名学员在操场上列队,依次向值日官报告。我常常利用这个机会,向他们介绍中国,以增进他们对中国的了解,纠正一些偏见。我感到欣慰的是,一年的任期结束时,从警察学院毕业的警察遍及利比里亚各地,可谓桃李满天下。
在平时的生活和工作中,我还注意与其他国家的警察同行交流,展示中国警察的风采,增进相互的理解和友谊。一些第三世界的国家的警察很愿意与我们交往,而西方国家的警察也愿意与我们接近,他们通过我们了解了中国目前的实际情况,转变了他们对中国的不良看法。一位瑞典警察,十几年前曾去过中国,由于大陆刚进行改革开放,他所遇到的人和事给他留下了灰暗的回忆。我们一起工作时,中国警察的言行,使他的认识有所改变,我也不时时机地向他介绍中国的巨大变化。回国前夕,他对我讲,中国警察是我最好的朋友,同你们一起工作,使我了解到中国警察最讲原则,也最讲人权,工作认真负责,吃苦耐劳,为人和顺。
中国维和警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利比里亚人民的尊敬和信任。2005年10月11日,是利比里亚大选的日子,各地警力不足,蒙罗维亚的警察都要调到地方去监督选举。我被安排到里弗塞斯州,那里距离首都300公里,有5个选举点。按照规定,我们威吓警察要兵分五路,在选举当天巡视这5个选举点。凌晨3点,我们一行4人坐上丰田吉普,就匆忙上路了。由于经常下雨,路况不好,没走多远,我就发现前方道路出现3个大坑。我嘱咐司机尽量绕过去,但司机还是忙中出错,陷进坑里。人少车重,推不出来,大家都很着急。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位近乎裸体的小伙走了过来。我赶紧挥手向他求救。那个小伙仔细地看了看我,啥也没说,转身就跑,我心想:坏了,救兵逃跑了。过了一会儿,树林里发出一阵喧哗,有个警察担心遭遇土著袭击,连忙拔枪做好防范准备。人群走近,我们才发现,是那个小伙搬来了救兵。这些村民常年生活在丛林之中,非常纯朴,男男女女都只穿下半身,但对我们非常友善,村长一声令下,吉普车就被他们抬出泥坑。村长指了指我隔壁上的五星红旗,伸伸大拇指,然后,一声吆喝,村民们都回去了。他们一分钱的好处费也没要。而在利比里亚,像这种情况,被人索要好处费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