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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北京时间2050年7月2日上午10点30分。位置位于中国惠城西格研究所。参与人员包括:来自惠城公安局的钟正扬和葛潜两位;以及来自西格研究所的沈渊和冯墨两位。我是监督员,编号3388,将全程记录本次调查过程。钟正扬主问,葛潜记录,下面请开始。”
……
“好的,沈工,那我先问您几个问题。”钟正扬端坐着,由于常年没有办案,显得有些紧张。
“您请说!”
“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调查一宗五年前的自杀案件。陈女士的丈夫五年前在家中阳台上吊自杀。经过初步调查,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原本该案已经结案。但为何西格研究所会配合陈女士提出如此重要的重审申请?仅仅因为他们是你们‘亡灵入殓师’项目的客户吗?”
这段话钟正扬不知在私下里演练了多少次,现在虽然终于说完了,但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葛潜则在一旁认真地用Pad做着笔录。
“‘亡灵入殓师’?”沈渊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说:“他们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啊,嗯,也挺贴切的。”
“怎么?您不知道这个项目?”钟正扬有些意外。
“哦!当然知道。西格集团下属的机构众多,我们现在所在的是研究所,也是西格的总部。我们下面还有许多研究分院和公司。西格公司也隶属于这里的,它的主要功能是将部分研究成果商业化,主要还是造福普通人,同时也解决部分研究经费的问题,为国家减轻负担。”
“这个我能理解。在陈女士提供的证据中,有一份西格出具的死后留存脑数据报告,您了解这个情况吗?”钟正扬继续问道。
“当然,这个项目其实已经启动了十二年之久,但效果一直不太理想。我接手西格后,也投入了大量时间在研发这个项目。直到五年前,我们在理论和技术上取得了一些突破,但需要进行临床试验。于是我们授权公司进行志愿者征集,您提到的陈女士的丈夫顾繁星,就是其中的一位志愿者。”
“沈工,那您还记得顾繁星的脑数据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时愿意配合我们做志愿者的亲属并不多,而且这类提取技术必须在死者刚去世的72小时内完成。如果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顾繁星的父母非常积极地配合了我们的工作,我们很快通过远程共享技术,提取了他脑部的残存信息。在几位志愿者中,他的信息是最完整的。”
“信息里有关于死亡原因的线索吗?”
“所有提取的信息都已经交给了家属。他们向警方报案后,你们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完整的一份。至于是否包含关于死亡原因的内容,警方应该更清楚。”
钟正扬瞬间感到一阵迷茫,这不又回到了原点吗?什么有用的新信息也没拿到,但这反而加深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么说来,这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自杀案件,那西格这边为什么会同意我们重新调查,还让我们来到……”钟正扬抬手指了一下整个办公室。
沈渊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轻轻呷了一口茶。虽说喝茶,其实也不过是个虚拟场景,茶味、水温等感官体验是通过数据传输给大脑的,让大脑误以为在真实喝茶。
钟正扬耐心地等待着沈渊的回答,根据他的判断,这其中一定有不简单的事情。果然,沈渊开口了,似乎还有些为难:
“其实这一次请您们过来,我是有些私心的。”
2
沈渊将先前他整理好的四份授权文件,一一整齐地排列在办公桌上,正好位于他和钟正扬的中间。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人类对潜意识的研究,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一直以来,我们除了希望了解自己的行为模式是如何形成的,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标,那就是抵抗精神疾病,比如抑郁症等。”
钟正扬认真地听着,尽管这些内容他们早已知晓,但他并未打算打断沈渊。
“当我们已经掌握了如何控制第三层的潜意识方法后,对这些疾病的治疗已经取得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显著的成效,无数人因此受益。这也取代了传统的手术植入芯片、脑机接口等治疗方式,避免了病人的痛苦,并且实现了从根本上的治愈。”
沈渊再次慎重地,将四份文件向钟正扬那边推了推,然后说道:
“但是,在这些数以万计的患者中,还是出现了极端案例!”
钟正扬和葛潜听到这里,抬头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到沈渊身上,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新闻似的,急切地期盼着他继续讲重点。
“这里就是我精心筛选出来的四个案例,这四位患者,分别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当时他们来到西格接受潜意识治疗,整个治疗过程都没有出现异常。然而,他们四位在回到家中后,都于当天夜里自杀了!”
钟正扬瞬间瞪圆了眼睛,激动地问道:
“自杀!这么说,他们的死另有隐情?顾繁星的死也跟他们有关吗?”
沈渊惊慌地摇着头,连忙解释道:
“这个倒没有任何关联。毕竟顾繁星是死后才参与了我们的新项目,而且这两个项目之间也没有直接联系,一个是生前的治疗,另一个只是死后脑信息的提取。”
钟正扬紧皱着眉头,说道:
“没有任何关联?沈工,我越听越糊涂了。那您跟我们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渊突然显得有些难为情,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时,钟正扬才注意到沈渊的衬衣领口特别高,且扣到了最上面一扣,紧紧地包裹住脖子。钟正扬心想,这真是一个极其严谨且遵守规则的人啊!
沈渊清了清嗓子,似是在平复自己的语调,然后终于道出了此次邀请的目的:
“如果仅从潜意识形态分析,系统并未捕捉到这四个人的异常,且他们本身的病症也不严重,因此系统就按照正常方式进行了治疗。但为何患者会突然自杀,且死状惨不忍睹……”
“惨不忍睹?!”葛潜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脱口而出。
“你好好记录!”钟正扬赶紧制止了这个不稳重的徒弟,并示意沈渊继续。
“我说我有私心,是因为这四个案例,很有可能证明了第四层潜意识的存在。虽然我们已经修改了第三层潜意识,但不知为何触发了第四层,导致患者做出了相反的极端行为。”
“这么说,第四层潜意识真的存在?它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因此我一直在提交相关文件,准备进一步深入研究。”
“可是您把这件事交给陈安琪,总不可能只是让她来送个文件包吧?再说,你们搞研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那位高级助理似乎担心沈渊过于劳累,竟抢过话头回答道:
“钟警官,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陈安琪女士多次闯入西格禁区,让所里头疼不已。但考虑到她丧夫之痛,且本身是一位良好市民,所里只能反复劝说她离开。后来沈工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陈女士挺可怜的,既想给她一些安慰,又想解决所里被纠缠的烦恼,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原本是我们自己要去你们局提交申请的,但沈工征得所里同意后,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安琪女士,让她误以为是调查她的案子。”
钟正扬想起来了,各国不久前已达成共识,对全球公民的潜意识隐私实施高度保护。研究人员仅被允许提取系统总结后的数据,严禁以个人身份共享或观察任何人的潜意识景象。这一规定仅在公安系统获得特别授权的情况下可予例外。
沈渊接着说道:
“相信您也了解,申请共享个人潜意识是极为艰难的。实际上,我们所已经为此努力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毕竟这在国内还是第一次尝试。今天能收到这四份授权书,我深感荣幸,并对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听到如此重要的人物向自己表达感谢,钟正扬的情绪再次高涨。
“沈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重要的授权事务。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能怎么配合您的工作呢?”
“钟警官,接下来的几天恐怕要辛苦您了。由于研究人员不能直接侵入公民的潜意识,我们只能依靠执法人员的协助。在您完成潜意识共享后,我们会与您一同回顾,从而提取所需的信息。”
“我?”
钟正扬听说自己从调查一个案子,变成了调查四个案子,并且自己还成了主角,心中又泛起了不情愿的情绪。
“沈工,我配合你们进行一些调查工作是可以的,但是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不要我回局里跟领导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沈渊听后,赶紧摆摆手说:
“哦,这可不行。钟警官,您可以再仔细看一下这些授权文件,每一个步骤,每一个人员安排,都已经经过严格审批了,必须按此执行,否则就是违规的。”
钟正扬接过所有授权文件,反复看了几遍,果然如沈渊所说。他责怪自己太大意,怎么就只看了审批通过没有,却忘记了查看细节内容。
沈渊不愧是从事潜意识研究的专家,他完全看穿了钟正扬的心思,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目前来说,全球很多国家,尤其是西方一些发达国家,在第四层潜意识的研究上,都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如果我们国家远远落后于他们,这对国家安全恐怕是极为不利的。钟警官,您接下来要做的工作,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啊!”
葛潜转头看着师傅,仿佛在看一位超级英雄,他多么羡慕钟正扬能有这样的机会,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和师傅一样。
3
无人驾驶的警车行驶在返回警局的路上。钟正扬感觉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牵引着他走向一条他不愿踏上的道路。
“师傅,你真行!难怪李处把我分配给你,真是跟了‘大神’啊!”
一路上,葛潜兴奋地喋喋不休,这让钟正扬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
“师傅,话说这陈安琪也挺可怜的,都40岁的人了,还放不下过去,要是早点重新组建家庭,也不至于天天报案,这不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吗?”
“你说什么?!”钟正扬像被电击了一般,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葛潜。
葛潜被吓了一跳,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怒了师傅。
“师傅,您怎么了?”
钟正扬随意敷衍了他一句,便将头转向了窗外。他想到一件奇怪的事:葛潜说得没错,陈安琪确实已经40岁了,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总感觉她只有30岁不到的样子?这绝非仅仅是外表上看不出年龄那么简单,而是她的神态,那种只有二十几岁女孩才有的神态,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陈安琪,一个遭受过打击、不修边幅、精神憔悴,那天还被大雨淋透的中年女人,怎么可能流露出二十几岁的神态呢?那天因为事发突然,钟正扬并未留意到这一点,而现在这个问题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