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刺杀的事件,整个尚武城及城主府都加强了戒备,派出去的护卫正在全力搜查黑影的下落。
陆小词想去威武楼见上官芙儿,但无论她提何种理由,都被老夫人和武御寒回绝了,他们担心陆小词出事。
陆小词怏怏不乐地躺在凉席上,望着头顶的梅子树。
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旁,浊世出尘,好看的美人尖,摄魂的桃花眼,美得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子。
刑西扬低头看陆小词:“你在想什么呢?”
陆小词看到刑西扬,心里一喜:“太好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上官姑娘?”
“你想见她做什么?”刑西扬可是记得陆小词和上官芙儿没什么往来。
“我……这日子过得百无聊赖的,想念上官芙儿的琵琶声了。”陆小词随便编了个理由。
“上官姑娘的琵琶声确实是天下独有。”刑西扬当即答应带陆小词去威武楼。
陆小词顺便也带上了顾软软掩人耳目,不然她和刑西扬单独出行太奇怪了。
刑西扬信誓旦旦地向陆小词保证:“放心吧,在这尚武城,除了武御寒,没人能打赢我,我肯定会保护好城主夫人的。”
老夫人点点头,倒是比较放心把陆小词交给刑西扬,但武御寒可就不同意了:“那带我也一块儿去吧。”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让陆小词出任何差池,不然他会懊悔一辈子的。
陆小词叫苦不迭,拗不过武御寒,只好带着他一块出发了。
陆小词、武御寒、顾软软、刑西扬四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顾软软对刑西扬的感情很复杂,本来上次“塌房”之后,她坚决表示不会再喜欢余温大侠的,甚至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把尚武榜前一百名的男子都研究了个遍,可是看来看去,还是挑不出比余温大侠武艺与美貌兼具的了。
而且每当她关注其他男子时,都会觉得自己是在背叛余温大侠。
在这种摇摆不定的心境下,刑西扬面对顾软软时,又展示出一贯的温柔攻势,顾软软立马就败下阵来。
可是听说刑西扬是要带他们去找上官芙儿时,顾软软的脸又黑了下来。
陆小词没注意到顾软软的情绪变化,她现在一心想找上官芙儿问个明白。
本来他们没预定是无法见到上官芙儿的,但刑西扬刷脸就是好使。
他们来到上官芙儿的闺房,里面分为厅堂和寝卧,用一扇屏风隔着,在威武楼的房间越大,便表示此人越被看重,花魁的房间自然不会太差。
上官芙儿殷勤地给武御寒沏茶:“我今日可不是给余温大侠面子,而是给城主。只是不知道城主带夫人前来,是何意呀?”
武御寒始终无法适应这种花柳之地,他浑身不自在,回道:“我夫人说她想听上官姑娘弹琵琶。”
“看来城主对夫人还真是百般呵护呢,竟愿意陪她前来。”上官芙儿笑了笑,看向陆小词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碍于这么多人,陆小词不敢跟上官芙儿对视,生怕被其他人看出什么。
上官芙儿拿来琵琶,在他们面前的塌上坐下,她的手拨动着琴弦,边弹边唱,她是典型的美人长相,鹅蛋脸,修眉端鼻,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种风情。
上官芙儿朝武御寒暗送秋波,武御寒却不为所动,只是时不时地看陆小词,发觉她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似乎还有些……紧张?
陆小词一直想着如何找机会问上官芙儿,她根本无心听曲。
但上官芙儿的琴声好像有种魔力,不知不觉中陆小词思绪被带远,她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在崇文城的府邸,那个种满梅子树的院子,父亲正拿着《唐诗三百首》一字一句地教刚刚咿呀学语的陆小词,母亲则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她的厨艺好得都可以去开馆子了。
陆小词恍惚的瞬间,只听见身旁的武御寒突然吼了一声“大胆”!
上官芙儿赶紧跪下:“城主大人饶命。”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词不明白怎么氛围一下子变得这么可怕起来。
刑西扬替上官芙儿求情:“芙儿,你也太大胆了,这幻音术怎可在城主面前使出?”
“芙儿知错了。”
幻音术?原来刚刚陆小词浮想联翩是因为上官芙儿琴声里的幻音术,这种武功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一旦听的人被带入琴声中,便会回溯到心中最想要的愿景,而弹琴的人则等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再一举攻下。
“罢了,若你不会幻音术,想必也当不上花魁。”武御寒因为武功高强,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识破这种伎俩,但是那些为上官芙儿癫狂的人,可就是深深地沉陷在其中了。
“我们走吧。”武御寒站起身,冷冷地说道。
刚刚的幻音术,已经浇灭了他所有的兴致,刚刚的某一时刻,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幻觉,用定力把自己召唤了回来。
“等等!”陆小词还没问上官芙儿昨夜的凶手是不是她呢。
上官芙儿似乎知道陆小词想问自己什么,笑了笑:“还望夫人替我求情。”她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小词,陆小词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离开威武楼,陆小词魂不守舍的,想必如今阁主应该是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她嫁入城主府,她对武御寒难以下杀手。
一个刺客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只有死路一条,陆小词现在怕是自身都难保了。
“救救我吧!帮帮我!”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穿着乞丐装、枯瘦如柴的女孩跪在街边,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卖身葬父”,女孩惨兮兮的样子和声音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陆小词觉得此人挺可怜的,正要走过去时,刑西扬已经先她一步了,不少人看到刑西扬纷纷后退一步,为他劈开一条道:“余温大侠来了!看来又是要英雄救美了!”
还有位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在跟女孩讨价还价:“给你一两银子如何?要不再加十文钱?二两吧,不能再多了,过了我这村可就没我这店了……”
但不管男子如何加价,女孩始终都不回答他的话,最后直接把男子惹毛了,伸手就要去掌掴女孩时,刑西扬抓住了他的手:“走开!”
对方见是刑西扬来了,只好自认倒霉:“果然还是看脸呗!”男子愤愤不平地走了。
刑西扬在女孩面前蹲下,掏出一两银子放到女孩的手中:“不用以身相许,拿这锭银子去把伯父大人葬了吧。”
他微微一笑,嘴角边梨涡浅浅,一身白衣胜雪,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飘来,刑西扬又端出他那句经典的名言:“不要问我是谁,闻到我身上的香味了吗?那便是我留下的余温。如果你想记住我,那么我叫,余温大侠。”
说完,他还眨了下眼睛。
一下子把顾软软迷得不行,她少女心地双手交握在胸前,“我家余温大侠还是这般的迷人,这般的乐于助人,以后我绝不再轻易抛弃他!”
陆小词一阵无语。
但不想那女孩并没有打算接刑西扬的银子:“大人,还是求求您收了我吧,这银子只能解燃眉之急,可我早已没有家了,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女孩看到武御寒,连忙往前跪走了几步:“您是城主吧?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德,能否收留小女子?”
武御寒冷笑一声:“我目前没有纳妾的想法。”
陆小词听到这话心里一暖。
女孩赶紧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敢有这个奢望!而是只要让我进城主府做活儿就可以!”
“城主府不是那么随随便便进的,需要经过筛选。”武御寒似乎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好感。
“我武功还可以!要不我给您使一段?”女孩站起身来,陆小词这才发现她虽然看着娇小,其实个子挺高挑的。
“天王盖地虎!”女孩说着,开始挥起一套拳法来。
陆小词身体猛地一震,眼前这个女孩,也是灭武阁的?方才她明显在与自己对暗号,应该是见武御寒这关过不了,想让自己帮忙说好话。
可是……这不等于是给武御寒引狼入室吗?
陆小词心中倍感纠结,却不想武御寒又开了口:“你一会儿到管家那边去报道吧。”
“谢城主!”女孩连忙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小女名叫夏沁。”
武御寒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陆小词连忙追了上去:“你就这么草率地让她进城主府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城主府尚缺人丁,她武功不错。”武御寒淡淡地说道。
完蛋……陆小词懊恼又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
“这英雄救美的机会居然被你给半路拦截了,你以后不会是要抢我余温大侠的饭碗了吧。”刑西扬半开玩笑地说道。
武御寒没有回答他的话。
刑西扬自讨没趣:“那我继续去拯救失足少女去了!”
顾软软眨巴着双眼:“我可以围观吗?”
刑西扬点头:“只要你能跟上我的轻功。”
“绝对没问题!”顾软软拍拍胸脯,而后又以恳请的目光看向武御寒和陆小词。
武御寒正好也想跟陆小词有更多的相处时间,便点头允诺了,顾软软开心地追随刑西扬而去:“等等我,余温大侠!”
道路两旁的商贩热情地吆喝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摊位,武御寒看到几个姑娘正在试胭脂水粉,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武御寒注意到陆小词的鞭子上还挂着自己送的铃铛,抿嘴一笑,又看到那些精美的物品,突然好想都买下来送给她,便转头问陆小词:“你还缺什么东西吗?”
陆小词心不在焉的,只是摇摇头。
“铜镜?眉黛?妆奁?”武御寒一一询问,陆小词还是摇头。
武御寒见陆小词没有兴致,以为是自己把她早早地带出威武楼惹她不开心了,只好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城主府吧。”
陆小词“嗯”了一声,抬头忽然看到一个东西:“等一下!”她抬脚加快速度朝前跑去,武御寒赶紧追上:“你去哪儿?”
陆小词一口气跑到城墙边,抬头望着那飞在空中的纸鸢。
武御寒在陆小词的身边站定:“你这是?”
红色的纸鸢飞在空中,上面写着个大大的“囍”字,陆小词怔怔道:“窦姑娘要成亲了。”
“什么?窦姑娘?”武御寒反应过来,“你是说北冥喜欢的那个崇文城姑娘?”
陆小词点点头:“这风筝便是窦姑娘放的,你看,上面还有成亲的日子,就在乞巧节那天,怎么这么突然啊?”
“也许之前窦姑娘已经向北冥传信了,只是一直收不到他的消息。”武御寒叹了口气:“此事告知北冥吧。”
陆小词看向武御寒:“真的要告诉她吗?”会不会太残忍了?
“比起没有结果的等待,更早知道结果,不是更好吗?”
是啊,与其抓心挠肺,相思成疾,不如快刀斩乱麻。
北冥背部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只不过老夫人对他依然有所忌惮,没有让他立即回到武御寒身边,而是让他静听差遣,先观察他一段时间,但这些日子里,他是被禁足起来的,不得踏出城主府。
陆小词和武御寒找到北冥,把他们从纸鸢上取下来的具柬递给北冥。
北冥颤抖着手接过,一个八尺高的男儿直接哭成了个泪人,他甚至都不敢打开看一眼。
“你若真的喜欢窦姑娘,便带她私奔吧,我可以放你走,但从此,城主府再也无北冥这人,你也永远不得回尚武城。”这已经是武御寒能为北冥争取的最好出路了。
北冥在武御寒的跟前跪下,对他拜了三拜:“感谢城主的大恩大德,但属下心意已决,如若没有城主和老夫人收留年幼时漂泊无依的我,便没有今日的我。北冥既已进城主府,就当终身为城主人,这世间,还有很多事情,都远比爱情要重要。”
“你当真想好了?”武御寒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北冥坚定地点点头:“北冥此生,誓死为城主效忠。”
陆小词不禁感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啊。”鱼和熊掌怎能兼得。
窦姑娘出嫁的那天,特意让轿夫把红轿沿着护城河绕路而行,微风吹起轿帘,坐在里面的新娘子凤冠霞帔,珠翠满身,一看就是嫁给了大户人家的排场。
可对岸的铜锣越是喧天,就显得这边的北冥越是身影寂寥,他在武御寒的允许下,得到了出府的机会,来见窦姑娘最后一面。
落花伴随着微雨,他们之间好像隔着的不是护城河,而是再也不见的忘川河。
窦姑娘终究没忍住,破了规矩,掀起了红盖头,隔着迢迢春水与人山人海,看向北冥,目光里满是不舍。
北冥就那样立成了一座雕像,他的眼眶早已红润,默然相爱,寂静欢喜,也许可以成为此生的慰藉。
她终究嫁作他人妇,可他能给予的,只有祝福。
武御寒和陆小词站在不远处看着北冥,陆小词的泪水来得很汹涌,武御寒被吓坏了:“伤心的人是北冥,你哭什么?”
“你不觉得爱而不得很悲哀吗?”陆小词也是在哭自己,她根本无法看透自己和武御寒的结局会走向什么。
武御寒有些动容,主动握住了陆小词的手,他一时间有些感慨,还好陆小词在他的身边,还好,他没有失去她。
从那以后,北冥回归了原本的位置,继续以护卫的身份保护着武御寒,只是他变得比从前缄默了,闲着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望着清风明月发呆。
爱情啊,真的能让人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