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提鑫茂集团:“书记,我在梳理开发区历史遗留问题的时候发现了一些……”
“很复杂的情况。”
“有些企业当初引进的过程不透明,享受的政策也远超常规。”
“这些问题像烂疮一样,拖得越久对荣阳的伤害越大。”
耿群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端起茶杯。
“比如呢?”
“比如鑫茂集团。”
赵海川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过了许久,耿群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你查到什么了?”
“还只是些皮毛。”
赵海川说,“但我感觉这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不干净的交易。”
耿群看着他,看了很久。
“海川啊,有些事知道了就是麻烦。”
“学生不怕麻烦。”
赵海川斩钉截铁。
耿群笑了,摇了摇头。
“你这个脾气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你拿回去,里面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
赵海川伸出手接过了信封。
“耿书记您……”
耿群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退休啦,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荣阳是我的故乡,我不想看着它烂下去。”
“你还年轻有冲劲也有手段。”
“这里面是我过去调查的一些东西,交给你,我放心。”
这时,厨房传来了师母的声音。
“老头子!海川!”
“出来吃饭啦!”
耿群脸上的凝重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慈祥的长辈。
“走,吃饭去。”
“尝尝你师母的手艺,几十年了还是那个味道。”
饭桌上,气氛温馨。
师母做的都是些家常菜,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
她不停地给赵海川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
“在下面工作肯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师母。”
耿群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回忆起当年自己在荣阳当书记的时候,为了修一条路,怎么带着干部们住在工地,跟老百姓同吃同住。
他也讲了当年如何跟一个“不听话”的副手斗智斗勇,最后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故事。
赵海川知道,这些故事都是说给他听的。
一顿饭,吃得很慢,也很暖。
饭后,师母去收拾碗筷。
耿群把赵海川送到门口。
夜色已深,楼道里的灯光有些昏暗。
“海川。”
耿群郑重地看着他,“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荣阳这个舞台现在看有点小了。”
“你要记住几点。”
“第一守住初心。”
“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你这身官服是为什么穿的。”
“第二格局要大。”
“眼睛不要只盯着荣阳那一亩三分地,多抬头看看天。”
“第三白凯旋这样的人,只是摆在台面上的卒子,不足为惧。”
“但要小心他背后,那些看不见的手。”
“水比你看到的深得多。”
“最后一点,”
耿群拍了拍他的胳膊,“身体是本钱,别仗着年轻就硬扛。”
“你看我就是个教训。”
赵海川用力点头:“书记,我都记下了。”
他准备转身告辞。
耿群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上面……可能很快会有关于干部交流锻炼的新精神,你有个心理准备。”
赵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回荣阳的车在夜色里疾驰。
赵海川靠在后座,闭着眼睛,但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底升起,让他几乎想扯开领带。
这是对未来的期盼,对更大舞台的渴望。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压力。
水,比你看到的深得多。
书记的叮嘱言犹在耳。
一个白凯旋就已如此难缠,背后还有看不见的手。
如果舞台变大,那台上的角儿,台下的黑手,岂不是更加凶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内袋。
有了它,才有资格去想更大的舞台。
……
回到荣阳的第二天,赵海川立刻召集了县委常委会。
赵海川坐在主位,面色平静。
“同志们,前段时间咱们荣阳在农业改革、开发区管理模式创新上,取得了一些成绩。”
“但是这些成绩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更不能因为某个人在或者不在,就发生改变。”
“我提议将我们已经验证成功的经验,立刻进行梳理、总结,形成正式的文件和制度。”
“农业改革怎么搞,开发区怎么管,都要有章可循,有法可依。
“以后不管谁来负责这块工作,都必须按照这个标准化的流程来!””
话音落下,几个常委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在固化政绩,把自己的烙印深深打在荣阳这片土地上。
以后就算他赵海川走了,这些东西也成了改不掉的规矩,成了他实打实的功劳簿。
“我同意赵书记的意见。”
组织部长第一个举手表态。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件事阳谋,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接着,赵海川话锋一转。
“另外关于人事方面,我有一个提议。”
“财政局是我们荣阳的钱袋子,位置关键,责任重大。”
“现任的李局长身体一直不太好,工作上有些力不从心。”
“我考虑,为了工作的延续性和稳定性,建议由财政局的张敬儒副局长接任局长一职。”
张敬儒?
众人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个人的信息。
老财政,业务扎实,为人正派,但性格有些木讷,不站队,是公认的老黄牛。
提拔这样一个人,谁也挑不出毛病。
……
傍晚,周正敲门走进了赵海川的办公室。
“赵书记,白县长那边……有点反常。”
“他最近太安静了。”
“除了必要的会议几乎不公开露面,好多活动都让副县长代劳了。”
“这不像他的风格。”
赵海川停下笔,抬起头。
确实。
白凯旋是一头好斗的公牛,他这么偃旗息鼓,背后一定有鬼。
“还有呢?”
“我找人盯了一下。”
周正的声音更低了,“发现他的专职司机,最近一个礼拜往市里跑了四趟。”
“而且都不是去见什么大领导。”
“见的是市府办公厅的一个副主任还有……”
“组织部干部二科的一个副科长。”
赵海川的眼睛眯了起来。
副主任,副科长。
官不大,但位置极度要害。
一个管着领导的日程和服务,一个管着县处级干部的考察和调动。
白凯旋这是想干嘛?
在背后搞小动作,想从市里搬救兵?
“继续盯着。”
赵海川敲了敲桌子,“不要惊动他。”
“明白。”
周正点头,正准备离开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书记还有个事儿,算是个好消息吧。”
“鑫茂集团就是陈鑫那个公司好像出事了。”
“哦?”
“听说他们在省会搞的一个大楼盘,资金链断了,项目直接暴雷。”
“现在天天被施工方和购房户堵着门要钱,陈鑫焦头烂额,官司缠身,估计短时间内没精力在荣阳这边搞事了。”
赵海川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这确实算个好消息。
陈鑫这条疯狗暂时被拴住了,自己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白凯旋。
……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赵海川的红色座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是海川同志吧?”
“我是市委组织部的王振华。”
王部长?
赵海川心里一动,立刻站起身来:“王部长您好!”
“我是赵海川。”
王振华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道,“海川同志,最近荣阳的工作搞得很好嘛!”
“市委领导都多次表扬,说荣阳现在是朝气蓬勃,大变样啊!”
“都是市委领导有方,我们只是做了些具体工作。”
赵海川谦虚地回答。
标准的官场寒暄,但由组织部长亲自打来,意义就完全不同。
两人聊了几句荣阳的经济发展情况,王振华忽然把话题一转。
“海川啊,前两天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下来调研。”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到了咱们市里这批年轻有为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