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遥顺着王先生的力站起,她长时间恸哭加之身体疲惫,站起的瞬间只觉的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快要跌倒。
王先生赶紧让她坐下。
“生有时死有时,悲伤有时。遥遥,生活要向前看。”
林路遥还在小声啜泣着,满脸泪痕,眼睛鼻子红彤彤的。
这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
王先生面上带着不忍,但眼神里全是坚定。
“走吧,香港暂时还算安全,你可以回去继续念书,等战争结束后再回来。”
林路遥不想让人看见她哭泣的脸,把头扭一边,问:“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日本投降,或者中国人战死!”
呵呵,林路遥又哭又笑,她是在冷笑。
此时的林路遥就是刺头,一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愣头青,必须得经历打击才能成长。
“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你父亲就是在这样做,你这番言论,将你父亲的牺牲看做什么?”
“不要提我父亲!”
林路遥火了,“若这个国家是强大的,为何还会受外敌欺辱。就算它因弱小被侵略,国人也该团结起来共同御敌,为何还要四分五裂,分出许多派别互相构陷,暗杀,争夺,若我父亲死在战场上,我赞他是个英雄,可他如今死在自己人手里,我怎么能不恨!”
她眼泪热泪,听的三人无一不动容。
半晌,王先生才说:“我们要努力建立一个新的国,在新国家里孩子能快快乐乐的长大、读书、工作,不必担心有一天坏人会闯到家里面烧杀抢掠。”
林路遥只回她四个字:“痴人说梦。”
“你父亲就是痴人之一,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如果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们都是亡国奴。”
林路遥继续冷笑,“杯水车薪而已。”
“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王先生不想再跟林路遥争辩,这丫头比他想象中还固执。
“信都看见了,你想何时动身?”
林路遥小心翼翼封好信封口,再把信放进手提包里,才抬头看王先生。
“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香港?”
王先生点头。
“我不会走的。”
“什么?”三人同时惊讶!
阿索说:“我费劲千辛万苦找你来,你居然不走?”
王先生说:“我答应过你父亲要送你们走。”
一直默默无闻的高壮青年阿哲也劝:“林小姐,还是走吧,法租界已经不安全了。”
“你是费尽千辛万苦的放火吧!”林路遥嘲笑阿索。
“说什么呢你!”阿索又呛呛上了,“刚才我看在王先生的面上没反驳,你凭什么冤枉我放火,我没放火!”
“我相信阿索不会。”阿哲说:“林小姐口口声声这样说阿索放火可有证据!”
证据!
哪里会有证据!
林路遥是先入为主的乱猜测,她不喜欢父亲的组织,以为组织能对父亲见死不救,自然也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她有点心虚,声音也变小了:“真不是你放的?”
“当然不是了!”阿索大声说:“我刚到旅馆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不知道你住哪间房,好一顿找,后来还是问了掌柜才找到你。”
“那会是谁?”林路遥思索着。
“会不会是冲我来的?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两个日本人?”
阿索想了想回答:“当时有人往楼下跑,还有冲进去救火的人,太乱了,哪能注意到有日本人。再说你睡得也太香了吧,人都跑光了你还在睡觉!”
林路遥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瞪他一眼,看着阿索心惊肉跳。
“我的意思是说幸亏你睡得死,要是你跟其他人一起冲出去,兴许就被日本人绑架了。”
阿哲说:“这么说火是日本人放的,为的就是趁乱绑架林小姐?”
绑架我?
林路遥心一惊,真的是绑架吗?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万一不是呢!”阿索不解。
林路遥冷哼一声,“日本人的特征我很清楚,尽管他们伪装的跟中国人一样,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什么习惯?”阿索阿哲异口同声地问。
“日本男人大脚趾头和二脚趾头中间缝隙很大,这是长期穿木屐造成的。”
啊?
阿索阿哲双双傻眼,这也行!
“可他们都穿着鞋子,你怎么看到的?”
“他们在跟踪我,我同样也在观察他们,就算看不到脚趾头也能看到走路姿势,常穿木屐的日本人走路踢踢踏踏的样子很难看。”
王先生闻言诧异的看着林路遥,这丫头心好细!
“日本人绑架林小姐做什么?”
“他们不是想绑架我,他们是来找这个——”
林路遥从包里拿出钥匙、银行存单、一张便签。
“失火的时候人们首先会保住重要物品,日本人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放火,他们一定是在楼下等着我,找借口搜查我的箱子。”
阿哲拿过便签看,惊讶道:“老大,正是我们找的那些物资!”
“这纸上面记录着武器和弹药的数量。”林路遥接着说。
“这把钥匙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这张存单是存物证明。武器和弹药自然不能存银行,所以保险柜里放着的应该是仓库的地址。”
“遥遥你知道这些东西会给你带来什么危险?”
“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只要被日本人或者特务搜查到——”林路遥冷哼:“他们就会有理由把我抓起来,直到折磨死。”
“老大,我们找了很久诶,没想到被她拿走了。”
阿索瞟了林路遥一眼,言下之意是她多事。
“我猜父亲要把这些东西交给一个人,而那个人背叛了我父亲,所以森田才找上门。”
“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我会去处理。”
“等下!”
林路遥拦住王先生的手,“你先告诉我,背叛我父亲的人是谁?”
“你父亲的下家叫张中学,至于他何时被捕,我们并不知道。”
“他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父亲是我们的上级,所有行动都由他统一调配,原本张中学是我的下家,可你父亲临时要顶替我与张中学接洽,最后消息走露,你父亲牺牲。”
林路遥很小就知道父亲在医生的掩护下还有另一个身份,她相信姆妈也知道,她们都选择沉默,因为相信他,爱他。
“我父亲若只藏了一些战略物资,还不至于惊动特高课的科长森田,他完全可以找两个特务来带走我姆妈和弟弟来要挟我父亲,但他却找来家里,并打电话让我父亲回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先生想了想说:“我们的行动都要听你父亲指挥,他做的事情我们并不是都知道。何况日本人也不是铁桶一块。”
“这个该死的女人,我早晚杀了她!”阿哲咬牙切齿地说。
林路遥看着阿哲愤怒的脸,想想自己冲动杀人连累吴倩一幕。
好心劝慰:“中统派去杀她的人不知凡几,哪个成功了,你去就是送死,还连累家人。”
“我家人都不怕死。”
“那你先问问家人让不让你去。”
“阿哲的父亲是上海守卫兵,已经战死沙场,她的母亲和妹妹在给守卫官兵送饭的时候被日本人杀害。”王先生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解释了一句。
他意有所指的介绍阿哲的身世,林路遥岂能听不出来。
她突然就想起了父亲信上的话。
殉国忘身,舍生取义。
她不懂,真的不懂。
林路遥想了想,飞快的把东西收进包里。
“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我父亲未完成的工作,我会替他完成。但是我不喜欢你们,当然不会跟你们合作。”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阿索怒了,这一晚上林路遥都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你要如何?”王先生问。
“我会自己联系人把东西送到战场去。除了自己我谁都不信。”
林路遥一人与三人对峙着,目光坚定。
钟声响了两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王先生叹了口气,“先睡吧,明天再商量。”
“先生!”阿索大叫:“她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把物资送到战区去!”
他看着林路遥一脸的不屑。
林路遥不看他,只盯着王先生,仿佛等着他开口说一个重要的决定。
半晌,王先生终于开口了。
“注意安全,有需要可以找我们。”
“先生,这怎么可以!”阿哲惊呼。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安排不当会人物两失。”阿索也不赞同王先生的决定。
王先生也没想到今晚会谈不出结果,看来道听途说不可信,林国忠口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哪里去了!
“今晚先这样吧!距离宵禁接触还有四个小时,遥遥睡里间,我们三个男人在卫生间挤一挤。”
“凭什么?”
阿索不干了,“我也是烈士遗孤!”
“你闭嘴。”
王先生怒了,“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职责,你再长不大就娶不到媳妇了。”
阿索撅着嘴,“要是女人都像她一样,我宁愿终身不娶。”
几人说着话往卫生间走去。
旅馆很小,卫生间更不大,三个大男人在里面或站或蹲,想舒服肯定是不行。
林路遥不管这些,躺在床上倒头就睡,可心里存着事,怎么也睡不踏实。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天蒙蒙亮,她睁开眼睛首先摸了摸藏在枕头底下的枪。
枪还在,长呼一口气。
随后听见里面聊天的声音。
“阿索,你确定广慈医院杀日本人的是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