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小姐……”杨斯文迟迟等不来回答，轻声催促。
南造云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抬眼问：“杨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杨斯文轻笑一声，说：“我祖上是南京人，自然多些关心战后重建工作。”
“这些我不懂。”南造云子摇摇头，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有机会真想跟杨先生回老家看看，拜拜祖宗。”
杨斯文也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他看看表，“抱歉，我和傅先生约定的时候到了，恐怕不能陪云子小姐用餐。”
“没关系，杨先生可不像我是自由身。”南造云子微笑说：“下次我们再约。”
“一定，那是我的荣幸。”杨斯文站起身，与南造云子轻轻拥抱一下。
“再见。”
杨斯文一离开，南造云子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她眯起眼睛，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
她的学生雅子推门走进来，轻声询问：“老师，有结果了吗？”
“这个男人太狡猾，说话滴水不露，做事又谨慎，我多次劝酒，都被他挡开，不仅没喝，还看出我口红里藏了迷药。”
“什么！”雅子惊讶：“他是男人吗，居然有男人经得住老师的诱惑。”
南造云子嘴角抖了抖，这是绝对是她的耻辱。
“不过，我还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两个信息，一是要想确定美国专家来华时间，就必须得找天主教堂的约瑟夫神父，二是他在上海的情报资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
“怎么这么说呢？”雅子坐下来，准备喝杨斯文一口未动的酒。
南造云子瞥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我下毒？”
“老师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下毒嘛！”
南造云子冷哼一声，“你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想告诉我，我南造云子不如他，他根本不在乎。”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鸭子仰着天真的小脸问。
“他虽为傅筱庵的秘书，但已经掌握了傅筱庵的所有人脉资源，不仅如此，他组建的特工队伍已经渗透到上海各大帮会组织，各行各业都有他的人，甚至连帝国内部都有他的人。”
“这怎么可能！”
“武器专家来华一事是森田偶然间获得的情报，知道的人没有几个，傅筱庵更不可能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
“对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南造云子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跟大傻子对话太累。
杨斯文慢慢的走下楼，路过的厢房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出，有日本男人的叫嚣声，有军妓的柔和的劝酒声，甚至还有那令人羞羞的声音。
突然，一个人影从卫生间冲出来，杨斯文躲闪不及，与他撞个满怀。
“郑小姐，没事吧。”杨斯文扶稳冲出来的女子，关切问道。
“没事。”郑小华脸上尚有泪痕，“对不住杨先生了。”
说着扭着身子跑进了一个包厢。
没有人看见她伸向杨斯文西装口袋里的手。
……
广慈医院。
这已经是程家轩一天中第二次匆匆忙忙的赶往医院，为了一个看似柔弱其实坚韧的小女人。
他小跑程家一的病房前，停下脚步，调匀呼吸，再推门而入。
只见林路遥立在窗前，垂目远眺，背影在夕阳的笼罩下更显纤细。
“家一哪去了？”程家轩走进病房才发现程家一不见了。
“他回巡捕房去了。”林路遥转过身，冲着程家轩微微一笑。
“怎么去巡捕房了，医院不是让他好好休养？”
“我也不清楚。”林路遥睁着眼睛说话。
其实程家一是担心狗腿了蓝清华和于伟煌趁着他不在放走两个日本人，所以他打算这七天都住在巡捕房里。
林路遥心里也清楚，程家一肯答应她看似是义气，其实是亲手把命交给她。
不过万一计划失败，她已经给程家一找好了退路。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程家轩恨恨一声，“得早早给他娶个太太管着才行。”
林路遥闻言低眉无语，拈花一笑，坚决不回应类似话题。
程家轩把门关紧，在走到林路遥跟前说：“你父亲保险箱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什么？”林路遥惊讶的叫出声，所有的指示都是正确的，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真的。我反复确认过。”程家轩再三保证。
林路遥相信程家轩不会说谎，莫非中途出了什么意外？
“林小姐，我觉得有些情况对你可能有帮助，你父亲林国忠生前是我们的常客，与我有些交情，每次来都是我会与我闲聊几句，喝杯茶再走，但他最后一次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随后我便听到林先生被害的消息，仔细想想时间刚好对的上。”
林路遥越听越惊讶，按照程家轩所言，父亲知道了他已经的暴露的消息，如此紧急需要转移家人的时间，他却选择先来银行，难道藏匿药品和武器的地址竟比姆妈和弟弟的性命还重要？
不！这不可能！
林路遥所了解的父亲是非常懂得衡量利弊的人，药品和武器绝对没有近在眼前的姆妈和弟弟性命重要，那么这就意味着保险柜里藏着的根本不是仓库的地址，而是其他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确实比姆妈和弟弟的性命还重要，这会是什么呢？
程家轩看见林路遥脸上变幻莫测，心知她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便不再打扰，他把钥匙和存单放在床头，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再关上门。
“会是什么呢？”林路遥喃喃道。
林路遥把自己所知的信息从头到尾再想一遍，根据王先生所言，叛徒张中学是父亲的下家，张中学知道有一批武器和药品的存在，他被捕后供出了父亲，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走，森田会先去医院逮捕父亲。
然而森田偏偏先去了家里，为什么？
父亲知道张中学暴露的消息后，反而先去了银行，为什么？
这二者之间一定有个交叉点，而这个交叉点会是什么呢。
如果保险箱里不是仓库地址，那么父亲的下家绝对不是张中学。
如果不是张中学的话，那么钥匙和存单的主人也绝对不是张中学。
是另外一个人！
父亲想给另外一个人传递消息，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呢？
林路遥现在脑子好乱，已知信息和未知信息搅在一起，根本理不清头绪。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将林路遥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请进！”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士端着托盘推门进来，看见病床上空无一人，问道：“程先生呢，他该打针了。”
“他出院了。”
“他怎么能出院呢，你是家属吗？为什么不阻止！”小护士皱着眉埋怨。
“我不是家属，不过他的家属会请私人医生帮他打针，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林路遥耐着心为眼前这个尽职尽责的小护士解说。
“那好吧。”小护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病房里又只剩下林路遥一个人，她继续刚才的思考，从王先生几人的话语中得知，那批药品和武器确实是被父亲藏起来了。
父亲没有留下线索，这说明父亲有信心了解他的人能找到，那个时候父亲并不知道她会从香港回来，也就是说线索不是留给自己的。
那会是谁呢？
林路遥隐约觉得最大可能是与钥匙和存单的主人为同一个人。
她自信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父亲的人，那个人能找到的东西她也能找到。
家里不会有，否则早被日本人拿走了，剩下的父亲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医院。
医院！
对！医院很大，更好藏东西，办公室已经找过不会有，家里也没有。
会是哪儿呢？
她想着想着走出病房，一路上总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多半是认识她的人，走着走着走到此路不通的地方。
这地方正是林路遥刺杀日本军官赤木的那垛墙根，这里被一块布围着，不许任何人出入。
她突然想起埋在墙里的黑黑子，会不会在黑盒子里面，父亲也有往黑黑子里藏东西的习惯。
想想又不可能，黑盒子早被她踹碎了扔进垃圾箱里。
林路遥趁着左右无人，快速的撩开帘子走了进去，案件未破，凶手未找到，这里的血迹还未被清除，想来装医疗废弃物的箱子也不会扔。
她想找出碎片看看有没有线索，万一父亲在上面刻了字呢，那天她手忙脚乱实在没有注意。
思及此，林路遥立马捂着鼻子开始翻垃圾箱。
“你在找什么？”
突然，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吓得林路遥一激灵。
林路遥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小护士。
她停止动作站起身，打量着小护士，“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你是不是林医生的女儿林路遥？”小护士问。
“是。”
直觉告诉林路遥小护士是跟踪她而来。
“你是不是再找武器和药品？”
林路遥心里轰隆一声，这凭空冒出来的护士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她选择隐瞒。
“我知道药品和武器在哪，我是林医生的战友。”小护士说。
战友？组织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