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林路遥反驳,程家轩又自顾自说:“我程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有些家底,家父与我对家一并无多大期望,只希望他能一生顺遂,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平安到老。可自认识你后,他先在巡捕房打日本人,后又被日本人打的住院,他做的这些事离平安二字相去甚远。所以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也请你以后与家一保持适当的距离。”
说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路遥。
林路遥越听越气,她本就是脾气火爆的姑娘,程家轩的一番言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还有林国忠娇惯,还有家人倚靠,她一定会说不帮拉倒,姑奶奶不稀罕,可如今她——不能!
“好!我答应你!”她忍下所有的火气,只为能达到目的。
程家轩看着林路遥小脸憋得通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言辞有点过分,但为了弟弟安全还是按下泛滥的爱美之心。
他柔声道:“把钥匙和存单都给我吧,我帮你把东西取来。”
林路遥闻言背过身去,从里衣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荷包,同时在心里稍稍衡量一下交给程家轩去取和自己亲自去取的所需要担的风险,最后还是将小荷包交给程家轩。
程家轩接过小荷包,感受着小荷包传来的体温,心道这个荷包定是被贴身保存的,真是作孽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背负着家仇要过的如此小心翼翼,才能步步为赢。
就在荷包交接的那一刹那,林路遥突然开口道:“程先生可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程家轩闻言一愣,随即说:“不,我与家人并不在覆巢之下,以我家的实力完全能够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国家避祸。”
林路遥后退几步冷笑,“你与家人的确可以找到国家避难,可不要忘了那时你的身份是国际难民,而不是某一国家的国民,你必须在他国的国土上作出相当大的贡献才能得到认可。”
“你说的很对,但以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这仗打的最多不会超过七年,打完之后我们可以再回来。”
“若你再也回不来呢?”
程家轩又一愣,这是咒他死还是咒中国会亡!
见他不语,林路遥又说:“资本家总喜欢把利益最大化,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你跑了,国家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还回来做什么?”
“不,林小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很佩服前方战士奋勇杀敌,也为国土沦陷感到痛心,但我们家出钱出力都没问题,但绝不出人。”
好耳熟的一句话,这是她常跟父亲说的论调,她忽然领悟到现在的程家轩和那时的自己没有一点区别,一样愚蠢。
她双眼模糊起来,连看着程家轩都模糊起来,程家轩以为自己气哭了这个美丽的女孩,连忙安慰,“抱歉,是我的话说太重了。”
“不。”林路遥擦干眼泪说:“跟你没关系,是我突然想起父亲说的话,他说有些事情需当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事情需当是向死而生,现在我有些懂他了!”
“懂什么了?”程家轩皱眉问。
林路遥摇头不说话,这种心情她跟程家训说不明白,这种领悟也只有经历过才会懂,才知自己当初是如此愚蠢。
“我在病房等你,提醒一句,日本间谍和汉奸在法租界渗透的厉害,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会有危险,现在拒绝我也可以。”
程家轩摇摇头,“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也请你做到。”
林路遥走了,程家轩还留在原地,回想刚刚的对话,嘴里嘟囔着,向死而生。
。
克拉里俱乐部是日本人在沦陷区兴建的最豪华的俱乐部。
每到晚上便人头攒动,来这里消遣的都是日本高级军官和伪政府官员。
日本人背井离乡来打仗,也需要最烈的酒和最媚的女人来缓解思乡之情。
更何况俱乐部里还有最正宗的日本菜,新鲜的海鲜食材每天从日本空运过来,能在这里吃一顿饭那简直顶级的享受。
因此克拉里俱乐部是南造云子每晚必来的地方。
不过今晚她没有吃饭,而是在等一个人。
杨斯文在俱乐部门口下车,递上通行证,守卫看了一眼又交还给他,恭敬地请他进去。
里面灯红酒绿,舞池里不少人在跳舞,舞台上歌女郑小华正唱着日文歌,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杨斯文站着看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杨秘书,云子小姐有请您去包厢。”
他点点头,由小兵引着去了包厢。
此时,南造云子正姿态优雅的品一杯红酒,看到杨斯文来立刻倒上一杯。
“杨秘书真是大忙人。”她笑着将酒杯递给杨斯文,“可让我等久了。”
南造云子早年混迹南京市井搜集情报,中文非常标准,基本上听不出诧异,
“嫌我迟到,那我可要找松井将军告状了。”
杨斯文言下之意非常明显,还不是为你们日本人卖命。
“好啦,知道你对帝国的忠诚。”
此刻南造云子因喝了酒,小脸微红,吐气中还带着酒的香甜,她手臂搭在杨斯文的肩上,问道:“可有想我?”
杨斯文微微一笑,手臂搂住南造云子的腰,往他这边一抱,南造云子整个人都贴在杨斯文的怀里。
他贴在她耳边说:“想。”
南造云子娇笑一声,“哪里想啊!”
杨斯文又贴在她耳边说:“哪里都想,特别是那里!”
南造云子闻言推开杨斯文,“你真是坏蛋。”
杨斯文又将南造云子搂过来,手慢慢下移至屁股,“你不是就喜欢我的坏。”
这回南造云子不躲了,反而将自己送进杨斯文的怀抱,“是啊,我就喜欢你坏和你的不够坏。”
“我哪里不够坏了?”杨斯文轻笑一声,在南造云子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你对傅市长太好了。”南造云子点到为止,便不再说。她确实还有一个任务是离间傅筱庵与杨斯文,但这事不急,得徐徐图之。
“傅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杨斯文将酒杯推到一边,一把抱南造云子坐他腿上,调笑着说:“要不要看我更坏的地方?”
南造云子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们男人啊都没一个好东西,快放下下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说吧,就在这说,我喜欢。”杨斯文邪魅一笑,凑近南造云子的嘴唇,“你今天真漂亮,口红的颜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可真细心。”南造云子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笑意。
“我对于喜欢的女人一向很细心。”杨斯文一笑:“云子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哪敢吩咐你啊,不过是找你来问问可有美国武器专家的情报?”
杨斯文摇头,“林国忠死了,消息就断了,天主教堂的约瑟夫神父受国际法保护,我们也没权利审问他。”
“林国忠还有一个女儿。”南造云子提醒道。
“他女儿我查过,并不知道林国忠做的事情,而且林国忠死的那天她刚从香港回来,。”
“杨先生是怜香惜玉呢。”南造云子装的吃醋一般瘪瘪嘴,“我听说你对她可不一般。”
“林国忠曾经是我的老师,稍微照顾一下她的女儿也是应该的。”杨斯文微微一笑,“怎么?吃醋了?”
“我才没有。”南造云子挎着小脸,“我初来上海人事不知,将军只给我安排一个特务机关的科长头衔,实则什么权利都没有,作为帝国的军人,我也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杨先生一定要帮我。”
杨斯文边听边点头,“不帮你帮谁,谁叫我喜欢你呢,特高课的渗透手段是不错,但兼顾的任务太多了,既要监视中国人的思想动态,取缔反日言行,又要搜集情报,破坏抗日地下组织,还要监视——我们这些为帝国卖命的高官言行。何况特高课骨干人员刚在上海立足,很多帮会大佬都没摸清,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南造云子点头,“杨先生说的太对了,松井将军也烦恼此事。”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解决办法。”杨斯文把嘴凑过去。
谁知南造云子没有亲他,反而扭过头,一副清纯不可侵犯的样子。
杨斯文不以为意,勾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们再另设一个特务组织,专门打击上海的抗日活动,当然领导人必须是中国人才能马到功成。”
南造云子会意的点点头,“杨先生真是聪明,这件事我会跟土肥圆将军汇报,推荐领导人里也会有你的名字。”
“当然由云子小姐领导最好不过,云子小姐不穿和服可看不出来是日本人。”
南造云子闻言立刻沉了脸,“杨先生,看不出来是日本人对我来说可不是褒奖。”
“既然不是褒奖,为什么你还要来中国,还说中国话。”杨斯文挑眉问道。
“当然是要将中国的领土变成日本的领土,将中国人变成日本人。”南造云子冷冷说。
杨斯文闻言噗呲一笑,“好,美人说什么都对!我也另有一事想问问云子小姐。”
说着他拉起南造云子的手问:“帝国占领南京后封锁了消息,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