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遥盯着小护士,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二人的距离,如果判断出小护士说了假话,会立刻将其控制起来。
她并没有控制心中闪过的杀意。
这时,帘子外面传来靴子蹬地的声音。
林路遥暗叫一声,不好!
日本人来了!
小护士比她反应还快,马上示意她禁声,再放轻脚步拉起林路遥的手从进了仓库。
她们从仓库的小洞钻了出去。
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小护士又拉着林路遥走出这条街,来到一处僻静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着才面向林路遥。
“我叫王阿梅,是从延安过来帮助林医生组建上海地下党的。”
林路遥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到现在她都没有相信王阿梅的身份。
看着一脸戒备的林路遥,王阿梅叹了口气,“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怎么会认识我?”林路遥半晌才开口,“我并没有见过你。”
“林医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林路遥大汗,她的照片到底有多少人看过!
“其实你杀日本人那天我就想去找你的,但我发现你被人跟踪了,我跟踪那人发现他是上海另一地下党组织的人,因为我看见他帮你烧了带血的衣裳。”
林路遥此时真的无语了,她那天到底被多少人跟踪过,王阿梅是不是最后一个!
“另一个地下党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有一个地下党,这条线上只有我一个人,林医生说那条线活动太久,人员冗杂,早晚会出事,因此向延安根据地请求再开辟一条情报线,根据地就派我来了。”
“那条线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王阿梅摇头,“我的身份只有林医生知道。”
“你靠什么传递消息?”
王阿梅一愣,随即答道:“电台。”
林路遥沉思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要找我?”
“这个问题我想最后回答,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林路遥长呼一口气,问:“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先生没有给她答案,她相信王阿梅会。
“林医生发现张中学是军统的人,便想把他剔除组织,但你也知道国共刚刚第二次合作,在这个敏感时期,他不方便有大的动作,便向延安请示,同时让我启动联络点将林太太和航航送往延安保护起来,可谁也没想到张中学那么快就暴露身份,就差一天,林太太和航航就能被送走了——”
“别说了——”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国忠已经预料到了危险,却还是选择坚守原地。
“我父亲留在保险箱里的东西是给你的吗?”
王阿梅一愣,摇头说:“什么保险箱,我不知道。”
林路遥陷入沉思,莫非父亲还有第三条线?
“除了送战略物资到第二战区的事,你还知道我父亲做的其他事吗?”
“你说的应该是美国武器专家来上海的事,但这件事是林医生一手策划,我并不知情。”
“父亲为什么要请武器专家来?”
王阿梅表情凝重,第三次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人,她说:“如果真的请来了武器专家,我方在战场至少可以减少一半以上的伤亡,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用的武器装备都是自己人组建的兵工厂制作出来的,我们的技术不行,手枪时常炸膛,射程不远,有的时候还没上场跟敌人拼就被自己的手枪炸死了。”
林路遥真不知道敌后抗战如此艰难,她以为中国人只要敢拼,勇拼就不会有亡国的一天,哪里有想过要打胜仗,还有各种客观因素存在。
她心想:“站在父亲的立场,为了送武器专家到根据地,可以牺牲姆妈和弟弟。”
王阿梅继续说:“目前国军在正面战场与日本人交战,他们的武器设备比我们先进,我党武器装备不行,主要以游击战为主,但是相比国军我们人数只多不少,如果武器配备跟上来,绝对能给日本人致命一击。”说着说着眼睛闪着亮光,好像武器专家就在眼前一样。
“关于武器专家的事,你还知道什么情报?”
“这个我倒是听林医生提过,他说难度非常大,一个不慎可能会改变战争的布局,在太平洋战场美国并不是我们的同盟国,而朝鲜领土完全被日本人占领。中国现在属于孤立无援状态,美国又不敢得罪德国,自然也不想与德国的同盟日本交恶,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派武器专家来,如果武器专家被日本人抓到,德国应该会很快开启征战美国的步伐,甚至日本也会找到借口发动战争。”
林路遥点点头,王阿梅说的情况她都知道,她在香港念书的时候经常听先进社团讲战争局势讲战争策略,她看不起他们,说会说有什么用,还不如站在眼前的王阿梅敢说敢做!
“我父亲不在了,谁也联系不上武器专家了对吗?”
王阿梅点点头,“要想联系上他就得靠你了。”
“靠我?”林路遥眯着眼睛问。
“林医生曾经跟我说过,他在医院墙里埋了一把枪,他说如果你用了这把枪,就说明你已经走上了抗战的路上,她让我全力支持你,做你的向导,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林路遥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有不屑,有厌恶,有佩服,有感动。她王阿梅的嘴里了解到另一个父亲,这个父亲够狠,为了信仰能置家人安慰而不顾!
于是反驳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你凭什么做我的向导?你以为你比我强很多?”
王阿梅听闻脸顿时黑了,她以为林路遥有脑子敢杀日本人,又是林国忠的女儿,一定会很有抗日觉悟,没有想到是如此混不吝啊!
于是她也不客气了,冷哼一声:“我组建的红色娘子军发展到现在超过二百人,参加过十余次大小规模战斗,我杀的日本人比你多,我父亲是老地下党员,我从小跟着他学习潜伏知识,我怎么就不能领导你?”
两个小姑娘说着说着吵了起来,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服谁。
半晌,林路遥开口道:“你先说说需要靠我做什么?”
王阿梅闻言松了口气,林国忠的女儿怎么可能是怂包!
“林医生牺牲前与天主教堂的约瑟夫神父交往过密,我想他应该知道武器专家的消息,你是林医生的女儿,他会更信任你。”
“你想让我去找约瑟夫神父?”
王阿梅点点头。
“你想让我取得神父的信任,再请武器专家来?”
王阿梅又点头。
林路遥想也不想说:“我拒绝。”说完就走!
“什——什么!”
王阿梅一愣,缓过神来后追上她,“你怎么能拒绝?”
“我为什么不能拒绝?”林路遥反问。
王阿梅一愣,继而说:“日本人杀了你家人,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几个人出来报仇,再说林家只剩我一个,若我也死了谁还会记得他们。”
林路遥突然想起杨斯文的话,此刻她觉得劝她离开的人才是真的关心她吧,至于王阿梅也不能说她错,只是急功近利的让人不喜欢。
她说完话便弹开王阿梅的手臂,“不要再跟来,否则对你不客气。”
王阿梅站在原地,眼里满是失望。
。
天色微晚,气候微凉。
杨斯文从克拉里俱乐部走出来,走在沦陷区的街道上,这里没有宵禁,到处可见仨仨俩俩出来寻欢作乐的日本人。
他们叫嚣着,猖狂着,真的把上海当成是自己国家的领土。
杨斯文无视他们,裹紧了衣服往公共租界走去。
林国忠的骤然离世打乱了他所有部署的计划,而林路遥的突然出现又是一个不定因素,那个小丫头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炸一下给他看。
虽然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重新谋划,但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尽快解决万爱国这个隐患。
走了近一个小时,天已彻底黑下来,杨斯文坐上一辆黄包车,报了地址,黄包车主便拉着他去往目的地。
“先生,到了。”
杨斯文睁开眼睛,付了钱。
不远处,一个安排留守的保安队员小跑着过来对杨斯文说:“大哥,都安排好了。”
杨斯文点点头,由小保安领着在一家茶楼二楼坐下来。
茶楼的对面就是万爱国和小老婆的住所,他临窗而坐,能看到对面发生的一切情况,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陌生的装束。
林路遥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男人的粗衣布服穿在身上,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在万爱国家楼下四处张望。
“她想做什么?”杨斯文皱着眉,“又想坏事!”
万爱国在公共租界启文综合学校教书,每当他想跟小老婆行鱼水之欢时便跟吴倩说在学校值班。
此刻,楼上的灯早已经熄了,还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林路遥想上楼,她想亲自问问万爱国为什么约她,只有知道了对方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她才走了一层楼,就听见后面有蹬蹬蹬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
又是他!
杨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