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再次高照时,叶赫西城的城门大敞四开,两队人马列队而站,西城贝勒布扬古双手捧着印鉴,恭恭敬敬地立在大门中间。
努尔哈赤冷眼瞥了一眼布扬古,给代善一个眼神。代善翻身下马,对着布扬古点头微笑,双手接过印鉴。布扬古呆呆地又望了印鉴一眼,唯唯诺诺地闪身立在城门一边。
努尔哈赤扬起马鞭带着军队缓缓开进了叶赫西城的大门。从此刻开始,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了。那些过往的人们依然会在脑海里浮现,只是再不会是他的威胁了。
东西两城的整体街道建筑很一般,东城的贝勒府规模虽然壮大,却与普通庭院无异。但是这西城贝勒府却是惊艳一方。整个贝勒府是建立在半山坡上,迎面入眼的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气派而壮观。
阁楼的建筑风格不是建州女真人看的明白的,过了三层阁楼,是一个庭院,苏州园林的风格,庭院的一角是一座假山,自假山上引下了一条小瀑布。沿着瀑布缓缓形成一条溪水,穿梭在整个院落,溪水的两边立着星星点点的翠竹。瀑布的不远处还有一座小亭,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把古琴,细雨微风中,亭中抚琴,别有情趣。
岳托带着侍卫视察四周环境,再回到议事厅时多看了一眼布扬古,这个粗枝大叶的女真汉子还有几分细腻的江南情怀。
努尔哈赤面南而坐,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吴尔古代、岳托、都类、杜度依次坐在下首。
布扬古站在中间,汇报着叶赫西城的相关事宜。众人东张西望地欣赏着整个阁楼的布局设计。
阁楼有三层,第一层是个大厅,二层中间是空的,方形的走廊两边有一些房间。三层与二层的设计相同,只是房间少了一半,顶部是个圆形。
“这货还真是会享受啊。这三层阁楼就够气派的。”都类探出半个身子,同坐在右手边的岳托交头接耳。岳托瞟了眼整个阁楼,冷笑一声。
对面的代善瞪了一眼都类,都类忙收回身子稳稳坐好,继续听布扬古关于西城政事的长篇大论。
“阿玛,已过午时,不如大家先用餐,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城中大事的决断也不是一时可以定的。日后再慢慢梳理吧。”代善见努尔哈赤已有厌烦之色,忙起身请示,见努尔哈赤点头同意。赶紧给布扬古使眼色。布扬古松口气,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厅内八人的方桌上就摆满酒菜。几个月来众人都是战场厮杀,奔波劳碌,温饱不济。此刻见满桌酒肉,确保无恙后,开始开怀畅饮,好不痛快。
布扬古站在努尔哈赤与代善之间布菜添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突然一阵浓浓的花香满屋飘起。丝竹之声也缓缓而来。
众人抬头望时,见第三层的阁楼两边缓缓跑出一队舞女,两边的舞女每两人间互牵着彩布,对角的四位舞女两两交叉着牵住彩布,每条彩布上都挂满了鲜花,舞女们伴着节奏挥舞着彩布,花瓣也自然而然缓缓飘下。
音乐抑扬顿挫时,对角处缓缓升起两位美女,一位的衣服如日通身火红,一位的衣服如月淡白清冷。音乐的节奏越来越急促,两人伴着乐曲声,沿着对角的彩布慢慢飘下,一路降落在众人所在的一楼中间,花瓣更是在两人飘落时肆意飞扬,两人宛如仙子般在花间舞动,时而刚烈,时而柔和,舞步翩翩,衣袂飘飘,众人都看呆了。
曲终舞停,布扬古脸上也多了一份得意之色,带着跳舞的两位美人,停在努尔哈赤面前问安施礼。两人缓缓跪下磕头。齐声道:“恭祝天可汗福泰安康。”细声细语,让人骨头发酥。
“起来吧,赏。”
努尔哈赤的表情却依然是淡淡的。
两人刚刚起身,布扬古又一脸谄媚的笑着:“启禀天可汗,这两位都是我的侄女,我们叶赫的格格。”众人这时才看清两位格格的容貌。
“红格格”,虽然一身火红,脸上却是淡然的气质,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眉眼之间很精致,而且一双眼睛不惊不澜,不妖不媚。
“青格格”虽然一身素雅,眉眼间的美貌过于招摇,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眉目如画,明艳逼人,一脸的聪明全都写在脸上。
“大汗,这位是叶赫那拉景达格格。”布扬古见努尔哈赤对自己的侄女并没有多说半句,又把那位“青格格”拉近一些,“她是东哥的侄女,人们都说有三分像她呢。”
众人听见“东哥”二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此时布扬古谄媚讨喜的表情已经僵住,岳托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位贝勒爷竟然还敢提东哥,随着布扬古的眼神,望向玛法,轻轻摇头,没错了,玛法那眼里已是杀机。整个酒席也瞬间安静。
“阿玛,刚才那段舞的名字是《日月》,很是有心思啊,预祝阿玛和咱们大金国与日月同辉。”代善说完赶忙下跪,布扬古也跟着跪下,很快在场的众人一起起身行礼恭祝大汉与日月同辉。努尔哈赤果然脸色好多了,心满意足望着众人,示意众人起身就坐。酒席继续进行,布扬古也趁机带着两位格格退下。
太阳再一次升起时,人们发现布扬古死在他自己房间里,听说是他额娘第一个发现的,当场就晕过去了。此刻屋里除了有布扬古的尸体,还有代善和萨哈廉。代善似乎有些茫然,萨哈廉呆呆的,虽然是嫡亲舅舅,也没什么感情,介于额娘面子,立在房间里表现一下悲伤。
布扬古是被弯弓绞死的,弯弓还在尸体旁边立着,整个弓已经变形。手腕力度之大绝非常人可比。
“要不要这么高调,一刀捅死也可论上个自杀。这样一看就是咱们杀的。”都类站在门边啧啧摇头。脸上似乎是惋惜,又像是嘲笑。
岳托却只是盯着阿玛面无表情。
“不会的,不会是阿玛杀的。”都类随着岳托的眼神,和岳托解释。
岳托冷哼一声:“当然不是阿玛,你不记得他昨天卖力的样子,定是收了这位贝勒爷不少的好处,今天怎么可能杀人呢。”
“要不要这么说自己阿玛。”都类无语的望着岳托,就算是心照不宣的事,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吗?”岳托一脸无辜地望着都类,嘴上说的淡然,眼里却飘过一丝寒意。
都类愣愣地望着岳托,岳托又淡淡地望了眼代善,转身离开。都类回神轻叹一声,也转身而去。
“姐夫,姐夫,救命啊。”突然内院里一阵喧闹,一位女子迎着岳托和都类跑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他们面前,后面追赶的士兵见到岳托和都类忙行了礼,但并没有停止动作,起身就又开始抓住女子的手臂,往内院拽。
都类认出这是昨天献舞的“青格格”叶赫那拉景达。见她虽然被士兵拽着胳膊往回拉,依然不停回头,嘴里大声的喊着:“姐夫,救我,救我啊”。
岳托看看格格,又转头看着都类。
都类转转眼珠:“我觉得应该不是喊我。”
“姐夫,你难道不记得敏月姐姐了吗?”
岳托心中一震,一双眼睛聚起所有的神韵,犀利的眸子看着远去的格格。
“慢着。”都类见人就要被拉去拐角处,立马出声阻止。叶赫那拉敏月那可是岳托故去的大福晋。士兵一愣,松了力度,景达趁机甩开士兵的胳膊,重新跑回来。
“姐夫。”景达的跪在岳托面前,柔声轻唤着他,一双多情眼微微合眸,盈盈泪珠在睫毛间闪动,眼眶中汪汪一片如春水含情,两行清泪缓缓而流,配上她绝美的容颜,纵然是略施粉黛,也足已摄人心魂。
岳托虽然收起眼里的犀利,依然面无表情,都类无语了,这种梨花带雨的美人跪在面前,您给点反应不好吗,人家好歹也是一路喊着你过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这位是叶赫的景达格格,大汗都下令不可扰民,你胆敢拉扯格格。”济尔哈朗突然冒出来,大声训斥士兵,岳托和都类同时皱皱眉,这人怎么这么激动。
“回台吉的话,奴才不敢,奴才是奉命将这府里的人暂时关进房间,不可走动的。”士兵赶紧跪下解释。
岳托和都类同时打量了一下士兵,正蓝旗的服饰,对望一眼,心中了然,绞死布扬古的人不言而喻了。
“既如此,那就带回去吧。”都类说完一脸看好戏地望着岳托,本以为岳托会英雄救美了,他依然没有丝毫怜惜。
都类望着眼前美若天仙的格格,撇撇嘴,可惜地摇摇头,虽然卿已绝色,可是这世间能打动我们岳托台吉只有那位哈达格格。
“姐夫,你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景达说着又往岳托面前跪了跪。
“什么死不死,我们又没屠城。把她带回去吧。”都类也不耐烦了,招呼士兵带景达回去。
景达惊住了,望着冷冰冰的两位台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先回去,放心吧,我们不会滥杀无辜的。”济尔哈朗一脸和气,边说边将景达扶起。让士兵带路,亲自送她回去。
景达望着济尔哈朗尴尬地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闪着多情又带着委屈,济尔哈朗心中触动。只是景达随着济尔哈朗走了几步,拐弯处又回头找了找岳托,他已转身,只有一个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