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的军队在叶赫双城对面的山坡上安营扎寨三天了,城里的叶赫没有动静,城外的他们也没有动静,而岳托台吉每天晚上就坐在山坡上悠哉哉地看着星星。
“天上的星星能不能告诉你,咱们的玛法什么时候下令攻入叶赫!”都类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对着岳托的后背扔了过去。岳托轻轻一闪,躲过都类投来的不明物体,两眼依然望着满天星辰。
“你天天坐在这看星星,到底看出什么了?叶赫贝勒的那颗星落了吗?”都类盘起腿坐在岳托身边,有样学样地望着星空。满天繁星,震撼人心,都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是挺好看的,只是你就一点不着急吗?”都类满脸疑惑地望着岳托。兵临城下又胜券在握的时候,岳托怎么还能沉得住气?这可是叶赫啊!这些年没少让他们吃亏的叶赫啊!
“你又着什么急呢?叶赫不是与你毫无瓜葛吗?”岳托淡淡的眼神瞟了一眼都类,很快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哦,你着急回去是吧,是我不好,才成亲就被我拉来去铁岭送亲了。”要知道都类现在还算的上新婚燕尔呢。
“打住,你别乱想我,我才不着急回去呢。”都类瞥了一眼岳托,伸伸懒腰,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抓住岳托的臂膀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可是和人家有约定的,让人家等你回去,这一别几个月过去了,你不着急?”
岳托又抬眼望着星辰:“她已经回到三姑的公主府,不会有危险了。”
“那可不好说,等你回去的时候,三姑已经做主将她嫁给别人了,你可别后悔。”都类摇着头,摊着手,一脸惋惜地看着岳托。
岳托眯起双眼,眼里掀起一股凄凉缓缓道:“咱们家能做主的都在叶赫了,三姑其实管不了什么的。”
“哈哈,你小子果然还存着这个心思。”都类猛然起身,一把抓住岳托的衣领,“你是个情种啊,这多年曲曲折折的,你竟然还不放弃熙儿。其实我更好奇,熙儿怎么就看上你了,大家同为表哥,若说宠着她,我绝对不差你分毫的。”都类嬉皮笑脸地说。
岳托冷冷地看着都类握住自己衣服的手。都类赶忙松开手,又替他抚平衣领,一脸赔不是地笑着:“对不住,对不住岳托台吉,您给我讲讲吧,你俩怎么好上的?这么多年,我其实很好奇的。”
岳托扭扭脖子,理理衣领:“你怎么这么多事。”
“我一向多事,只是你的事太无趣。这可不同,这是大事,蓝熙儿是谁啊,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咱们大家的小表妹,自小谁不是对她宠着护着,你今天可一定要给我讲个明白,怎么熙儿的心就给你了。”都类心痒难平,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听听这两人的来龙去脉。
“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啊,我找你们半天。”济尔哈朗气喘吁吁地跑来。
“你来干什么?”都类竟有种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的感觉,站起身对着济尔哈朗就气急败坏地大嚷起来。身边的岳托都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济尔哈朗怎么得罪都类了,这家伙对人家从来都没有好脸色,人家到底也是他们的堂叔。
济尔哈朗明显一愣,可见两人都直愣愣地望着他,犹豫几分,还是问出口:“你们还有心情看星星,咱们是来攻打叶赫的,不是来给叶赫守门的,到底什么时候进攻,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大伯问问吧。”
守在叶赫城外三天,很多人都耐不住性子了,济尔哈朗也不例外。他隶属镶蓝旗,与岳托和都类同岁,又是他们的长辈,可这两位侄子都已战功赫赫,而他到目前为止只参加过萨尔浒战役,独立出征的机会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很想立大功,比如攻下叶赫。
“有什么好问的,等着呗,该进攻的时候就进攻了。”都类说完又坐在岳托身边,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等吧。”见济尔哈朗的脸色实在尴尬,岳托说道。
“我找阿敏哥喝酒去。”济尔哈朗察觉自己没趣,终于一溜烟跑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他那个德行,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攻城,攻城,说的多容易,城里成千上万的百姓,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岳托戏谑地看着都类,刚才是谁着急攻城的。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怎么一样,我和叶赫既不沾亲又不带故,他身上可是流着叶赫的血了,还喊着打打杀杀,就为了立功,简直没有人性。”都类越说越激动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岳托看着漫天星空不痛不痒地说。
这些年来,叶赫、乌拉、哈达以及他们建州,其实是互相结合、互相算计又互相残杀,其实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黎明百姓,为了统一天下,可百姓依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下更是越来越混乱,哎,星星扎眼万千年,岂不知人间已经是一次又一次的沧海桑田。
都类认同地点点头,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悲伤,摇摇头转移话题:“咱别提叶赫,咱说哈达,哈达格格。”
“还想着哈达格格呢。”岳托摇摇头,起身而去。
“别走啊,你和熙儿的事给我讲讲吧。”都类满脸委屈,岳托却早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深人静,叶赫东城的一扇小门静悄悄地推开了,一只轻骑队伍鱼贯而出,虽有速度,却无半点声音。漆黑的晚上,配上漆黑的夜行衣,只能偶尔察觉到树叶的摆动。
东城贝勒金台吉亲领一队人马冲锋而出,进入努尔哈赤的营地时,轻而易举的越过防线,只是很快他便察觉到营寨过于安静,人马更是无处可见,金台吉意识到中计了。
“撤……”金台吉赶紧下令。只是退字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四面火光大起,喊声震天,连绵不断。
正东而来的是代善,东北、东南是岳托和都类,正西而来的是阿敏。西南、西北是济尔哈朗和杜度。正北而来的是莽古尔泰。
唯有南面,金台吉来的方向尚有空隙。各路人马相隔较近,而这些勇猛的爱新觉罗家战将们,哪里是金台吉能突围的。
“金台吉,没想到你还有偷袭的勇气。”代善冷冷地望着金台吉。
“代善,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努尔哈赤呢?”金台吉挺起胸膛瞪着代善,没有丝毫惧色,冷冷地横扫了一眼几路人马。
代善冷哼一声,抬起头看向金台吉的后方。
金台吉顺着代善的眼神望去,努尔哈赤一人一马从南边缓缓而来。从容不迫的样子看不出这里有生死相斗的凶险,仅仅是一场赴约,寒暄叙旧,谈话家常。
“努尔哈赤,你真卑鄙。”金台吉扬起马鞭,怒气冲冲地指着努尔哈赤。
“金台吉,你死到临头了,还鬼叫什么。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莽古尔泰忍无可忍,刀已举起,望着汗阿玛,只等他一声令下。
努尔哈赤望着金台吉,眼里是逼人的苛刻和挑剔,片刻后,才发出声:“我曾答应东哥无论如何饶你金台吉的命。”
“你没有资格提我妹妹。”金台吉却不为所动,依然怒瞪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抬头望了望星空,微合双眼,缓缓说道:“你走吧,下一次我们再见的时候,一定是最后一次。”
金台吉松口气,冷笑着看着努尔哈赤好一会,赶马从努尔哈赤身边走过。努尔哈赤猛然睁开双眼迎上金台吉的眼神,眼里已全是杀机。金台吉恍然一惊,加紧扬鞭策马而去。
“阿玛!”莽古尔泰不甘心地看着越走越远的金台吉。努尔哈赤却只是策马走回营帐。
“这贼眉鼠眼的家伙,真的是女真第一美女的嫡亲哥哥?”都类一样的不甘心,转头却见岳托往前赶马,往叶赫城方向去,立刻出声喊住他,“喂,散场了,回去了,你难道要跟着金台吉一起进叶赫啊。”
岳托停下马,在叶赫东西双城看了又看:“我刚才看见西城墙也有人影骚动,应该也是出兵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叶赫本就是一家,总不会此时一方还隔岸观火吧。”
“可我们已将东西双城分别围住了,而且水泄不通,如何能约定时辰一起出兵偷袭。”
“所以城里有地道?”都类眼里已经冒光了。
“走,我们去找玛法,我们进叶赫。”岳托胸有成竹地说完,拽马而去。
大军仅仅用了两日就挖了一条通往叶赫东城的地道,也正是爱新觉罗与叶赫那拉之间渊源深远,才会对叶赫东城的地理环境知道的清清楚楚,地道挖成时,东城人没有半分察觉。
东城百姓还在睡梦中,整整四队人马齐刷刷地出现在叶赫东城内,没有丝毫的攻城厮杀声,敌军已经在家门口飘然而过,惊讶间甚至以为军队是天兵天将。
漆黑的街道上队伍大步大步的走着,渐渐地也开始有了到处乱跑的百姓,努尔哈赤并没有理会带着大队奔向东城贝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