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年轻真好
来财2025-06-25 10:552,297

安晓雯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手指绞着衣角。

  透过门缝,她看见校长正和教导主任核对秋收假的值班表。

  “校长,我......”她推门进去,嗓子发干,“我想撤回调令申请。”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老校长摘下老花镜,眉头皱成个川字:“小安同.志,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回城吗?”

  “我想清楚了。”安晓雯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像两条倔强的黑蛇,“农村更需要教师。”

  教导主任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窗外,几只麻雀在晒谷场上蹦跳,啄食散落的谷粒。

  当天下午,知青点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安晓雯握着电话听筒,沪市那边的怒吼连隔壁院都能听见:“你疯了是不是?那个乡下教师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爸,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她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硬,“我要留在这里教书。”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安晓雯挂断电话时,发现手心全是汗,衬衫后背湿漉漉地贴在脊梁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傍晚就飞进了槐香居。春桃挎着菜篮子从知青点回来,脸涨得通红:“应怜姐,那个安老师......”

  “我听见了。”徐应怜正在揉面,面粉扑簌簌落在案板上,“年轻姑娘想为教育事业做贡献,是好事。”

  面团在盆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蹲下来帮着择豆角。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院墙外的老槐树上。

  孟寻洲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第二天晨会上,校长宣布安晓雯将继续担任三年级班主任时,他手里的教案差点掉在地上。

  “安同.志?”放学后他在图书室门口拦住她,“怎么回事?”

  安晓雯怀里抱着书,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我觉得这里的孩子更需要我。”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孟老师,今晚能陪我去趟县城吗?我想买些教具,一个人走夜路......”

  “抱歉。”孟寻洲后退半步,“今晚要带思源去卫生所复查。”

  这个借口拙劣得连他自己都不信,毕竟思源的咳嗽早好了。

  回家的路上,孟寻洲的自行车链条咔咔作响。

  路过供销社时,他鬼使神差地买了盒沪大白兔奶糖。

  徐应怜正在酱缸前忙碌,听见车铃声头也不抬:“回来了?灶上温着绿豆汤。”

  “嗯。”孟寻洲把奶糖放在窗台上,“给孩子们买的。”

  那盒糖在窗台上放了好几天。念槐每次眼巴巴地望过去,徐应怜都说:“你们还太小,不能吃糖哦!”

  徐应怜去河边洗衣裳。棒槌声惊起了芦苇丛里的野鸭,也惊醒了趴在柳树下写教案的安晓雯。

  “嫂子......”她慌忙站起来,蓝布裙上沾满草屑。

  徐应怜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还有教案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这个城里姑娘是真的在认真备课。

  “安老师。”徐应怜拧干一件衬衫,“听说你不回沪市了?”

  安晓雯的睫毛颤了颤:“我觉得......这里更有意义。”

  河水哗哗流过,带走几片枯黄的柳叶。徐应怜突然从篮子里取出个油纸包:“尝尝,新腌的酱黄瓜。”

  安晓雯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咸鲜中带着微甜,正是孟寻洲饭盒里常有的味道。

  “好吃吗?”徐应怜问。

  “好吃。”

  安晓雯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酱黄瓜上,“嫂子,我......”

  “年轻真好。”徐应怜继续捶打衣裳,水花溅在两人之间的石板上,“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考虑后果。”

  这话像把钝刀子,割得安晓雯生疼。

  当天下午,孟寻洲发现办公桌上多了瓶野菊.花。

  花茎修剪得整整齐齐,插在喝完的酱菜瓶里。底下压着张字条:“孟老师,下周公开课请您指导。安晓雯”

  钢笔字迹有些发抖,最后一个“雯”字的雨字头洇开了墨点。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放学铃响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操场上。

  孟寻洲站在走廊下犹豫,忽然看见安晓雯抱着教案冲进雨里,麻花辫很快被打得透湿。

  “安同.志!”他追出去,把外套撑在她头顶,“会感冒的!”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安晓雯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水珠:“孟老师,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一道闪电划过,孟寻洲猛地后退半步。

  二十米外的校门口,徐应怜举着雨伞静静站着。

  三人隔着雨幕对视。安晓雯突然笑了:“嫂子来接你了,孟老师你快回去吧。”

  她转身跑进雨里,蓝裙子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帘中。

  那晚槐香居的饭桌格外安静。念槐数着分到的大白兔奶糖,思源埋头扒饭。

  春桃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说:“安老师住的那间知青宿舍,屋顶漏雨呢。”

  筷子在碗沿磕出清脆的声响。徐应怜起身盛了碗姜汤:“寻洲,给安老师送去吧。”

  孟寻洲的手抖了下,热汤洒在手背上。

  他抬头看向妻子,发现她眼神平静得像秋天的池塘。

  “我......”

  “顺便把雨衣带上。“徐应怜已经转身去收拾碗筷,“雨季才刚开始。”

  孟寻洲站在知青点门口时,雨水顺着雨衣往下流。

  透过漏风的木板门,他听见安晓雯在咳嗽,还有钢笔在纸上沙沙划动的声音。

  他最终没有敲门,把姜汤和雨衣放在屋檐下,轻轻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安晓雯在备课室门口捡到把油纸伞。

  伞柄上刻着小小的“徐”字,是槐香居特有的标记。

  公开课那天,教室后排坐满了来观摩的老师。

  安晓雯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板书写得一丝不苟。提问环节,她特意点了班级里的好学生回答问题。

  “陈同学回答得很好。“她微笑着递过去一颗大白兔奶糖,“请坐。”

  陈同学攥着糖跑回座位,小声对铁蛋说:“安老师好像瘦了。”

  课后评议时,校长拍着孟寻洲的肩膀:“小安进步很快,你这个师傅功不可没啊!”

  孟寻洲望向正在擦黑板的安晓雯。

  她的辫梢有些分叉,手腕比刚来时黑了不少,但眼睛依然亮得像星星。

  “她很优秀。”他轻声说。

  深秋的夜晚,孟寻洲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

  徐应怜坐在对面纳鞋底,针线穿过千层布的声音像某种安眠曲。

  “安老师要调去公社中心小学了。”她突然说。

  孟寻洲的钢笔尖顿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李婶来买酱菜说的。”徐应怜咬断线头,“听说她主动申请的,那边缺数学老师。”

  “挺好。”他继续批改作业,“那边条件好些。”

  徐应怜拿起他改完的作业本,突然笑了:“你给铁蛋的作文打了九十分?他写你'像棵大树一样可靠'。”

  “孩子写得真情实感。”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三章 创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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