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黑色商务车开过小区的青石板路时,陈默正用脚尖拨弄岗亭前的落叶。
车轮压过石缝,发出沉闷的“咯噔”声,惊飞了几只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划破了清晨的薄雾。
他看到车牌上“镇夜司特勤”的标识在晨光里晃,手指在裤袋里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触发系统面板的暗号,指节蹭着布料,就像在摸一张看不见的符纸。
驾驶座的车门先开了,冷风卷进来一片衣角。
第二辆车的后门也慢慢打开了,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抱着仪器箱快步走过来,
金属箱的边沿反射出一道刺眼的银光,照得陈默眯了眯眼。
“林队,探测仪校准好了。”戴眼镜的助手小跑着跟上,呼出的气带着白雾,在清冽的空气里很快就没了。
为首的女人穿着及膝的皮靴走过来,黑色战术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呼呼响,
胸前的银质符牌随着步伐晃动,“镇夜”两个字在朝阳下泛着冷光,像一把没拔出来的刀。
她把马尾高高束起,眉头像刀锋一样,眼睛扫过老槐树时,
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好像能把树皮下的秘密看穿。
林清寒没说话。
她围着老槐树走了三圈,黑色手套摸过粗糙裂开的树皮,手指突然停住了,
那道很浅的刻痕藏在苔藓的缝隙里,形状像片银杏叶,
边上还沾着一些金色的粉末,手指蹭过去的时候,感觉有点温热。
探测仪在她旁边发出蜂鸣声,指针先是疯狂地转,最后“咔嗒”一声归了零。
“能量残留和古籍里记载的‘地脉精魄’很像。”助手压低声音,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但……林队,您看这波动曲线。”
他调出仪器记录,淡蓝色的光带在两人之间展开,像一条飘着的河,
“自然生成的灵体能量是乱的,但这个……有很明显的规律。”
林清寒的手指停在光带的某一段。
那里的能量波峰波谷特别整齐,每道起伏都刚好和人类呼吸的频率一样,
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吸气延长,就像有人故意模仿熟睡的人的呼吸节奏。
“太像人的了。”她抬头看向小区岗亭,正好和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对上,
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半根烟,
仰头看天的样子像根晒蔫了的草,烟头一明一灭,飘来一点焦油味,混着晨风里潮湿的泥土味。
“那个保安,昨晚一直在岗吗?”
五分钟后,陈默坐在物业办公室的塑料椅子上,
后背松松垮垮地贴着墙,椅子的冰凉透过薄布料渗进皮肤里。
他晃着二郎腿,眼睛扫过林清寒摆在桌上的证件,
镇夜司一级调查员,照片里的女人比现在多了几分冷硬,背景隐约能看到一座青铜门楼。
“叫什么名字?”
“陈默。”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岗位上干什么?”
“打盹,看月亮,偶尔给路过的小孩指个路。”
他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工作本,翻到昨晚那页,纸页的边都毛了,是被反复翻折过的,
“您看,巡逻记录都写着呢,每半小时打卡一次。”
林清寒盯着他的眼睛。
作为天师,她能感觉到人类精神力的变化,紧张的时候就像一团乱麻,
害怕的时候会发冷,撒谎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刺痒。
但此刻陈默的精神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涟漪都没有,好像心跳都慢了半拍。
“你不害怕?”
“怕啥?树又没找我要物业费。”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秒。
助手憋着笑咳了一声,被林清寒瞪了一眼,立刻不吭声了。
她低头翻着陈默的工作本,纸页翻动发出沙沙声。
最后一张夹着一张便利贴,字写得歪歪扭扭:“小宇奶奶说今晚给保安亭送饺子,记得留门。
墨迹有点晕染,像是被雨水打湿过又晾干了。
“你真没看出那棵树有问题?”
她试着释放出一缕灵识,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向陈默的意识海。
陈默手指在大腿上快速敲了三下。
几乎同时,窗外老槐树的枝桠轻轻动了动,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回应什么。
树灵把他的意识传过来:“稳住,装死。”
他打了个哈欠,口腔干燥,舌头顶着上颚发出慵懒的声音,
“林调查员,我要真看出有问题,早扛着铁锹砍树邀功了,毕竟上个月周经理还说要砍树建停车场呢。”
林清寒的灵识碰到了一堵软墙。
那堵墙不硬,甚至还有点温度,却准确地把所有探测都引向了无关的记忆,
岗亭里的保温杯把手磨得发亮,雨天巡逻鞋底粘着泥块的沉重感,
小宇举着蜡烛跑过的背影拖出一道暖黄的光……
她收回灵识的时候,后颈冒出了薄汗,这是她第一次在普通人身上遇到这种情况。
“暂时没发现别的问题。”她合上笔录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弹了一下,
“但近期可能需要你配合复查。”
临走前,她悄悄把一枚米粒大小的符纸贴在门把手上,符纹藏在指纹的沟壑里,肉眼很难看到。
陈默站起来的时候,制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扫了眼系统提示:【树灵配合度+10(当前85),奖励精神力5点】。
他憋着笑把手机揣回去,路过林清寒身边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
“对了,林调查员,您要是查累了,岗亭有我刚泡的枸杞茶,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熬夜。”
说完,一股淡淡的药香从他袖口飘出来,混着陈年木柜的味道。
林清寒看着他晃出去的背影,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荒诞的感觉。
她见过太多装疯卖傻的异人,可陈默的“傻”太真了,
真得像一块浸透了烟火气的布,把所有异常都裹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在小区东北角的垃圾堆放区,潮湿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咒。
周德海正攥着偷拍的巡逻记录,躲在垃圾桶后面,镜片上沾着一片枯叶。
他是副经理,墙上挂着“年度优秀管理员”的奖状,而陈默总是迟到早退,
上周还因为停车费的事当众顶撞他,让他丢了面子。
“连续三晚凌晨两点出现在槐树附近。”他盯着打印纸上的打卡时间,
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之前我就说这保安不老实,现在果然……”
他正翻找手机里的举报邮箱,忽然听到脚步声。
陈默拎着个塑料袋走过来,裤脚沾着点草屑,鞋底踩碎枯叶发出脆响。
他蹲在垃圾桶旁,对着里面轻声说:“小花?小花来吃饭。”声音温柔,带着点沙哑。
周德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只瘦得皮包骨的黄狸猫从垃圾桶里钻出来,
尾巴尖还挂着一片烂菜叶,毛发结成一绺一绺的,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陈默摸出袋猫粮撕开,包装纸发出刺啦声。
小猫凑过去闻了闻,突然弓起背,喉咙里滚出低吼。
“别怕。”陈默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像一团融化的蜂蜜,温暖但不烫人。
他轻轻按在小猫头顶,“我给你加点好东西。”
周德海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举起手机准备录像,镜头里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小猫的瞳孔正在变色,
原本的琥珀色逐渐被金芒浸透,眼底像是有团小火焰在烧,
更离奇的是,它身体开始膨胀,皮毛变得油光水滑,
可等陈默收回手,又立刻缩回原形,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喵——”小猫轻轻蹭了蹭陈默的手腕,叫声里多了丝说不出的软糯,像婴儿哼唱。
周德海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他盯着屏幕里模糊的金芒,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哪是喂猫?
这他妈的是……是在给猫施邪术!
当晚,他颤抖着把视频上传到“镇夜司匿名举报平台”,点击发送后,手机突然黑屏了,再开机时文件已经没了。
他试着重录一段文字说明,键盘却自动打出一行乱码:“权限不足,访问受限。”
深夜十一点,陈默躺在岗亭的折叠床上,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偶尔有犬吠。
小花蜷在他脚边,尾巴尖偶尔抽动一下,像是在做梦追逐蝴蝶。
系统面板出现在眼前:【灵化活物成功(九命猫妖初级),消耗精神力40(剩余85/140)。
检测到宿主创造特殊灵体,解锁“灵体成长规则”,可自定义灵体能力上限,每日可调整1次】
他勾了勾嘴角,伸手揉了揉小花的耳朵,绒毛顺滑如绸缎。
小猫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上的伤疤,那是被汽车撞的,
昨晚他亲眼看见它被撞飞三米,水泥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当时系统提示闪过:【被动技能“九命归元”触发,冷却剩余15秒】。
三个方向爬出的小猫如同镜像倒影,最终无声合一,连血迹都被吸收殆尽。
“记住。”他对着小猫的耳朵轻声说,气息拂动细毛,“白天装病恹恹,晚上才许浪,别把副本难度刷太高。”
小花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听懂了。
那一夜终究没下雨。
乌云散去,阳光花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而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某些变化正在悄悄发生。
三天后,林清寒再次走进阳光花园时,手里多了份厚达二十页的报告。
重庆“桥都魅影”的监控录像里,有个红衣女人在桥底闪现,
西安“兵马俑夜巡”的目击者拍到陶俑手指会动,而阳光花园的黄狸猫更离谱,
宠物医院的X光片显示它体内有九条模糊的脊椎影,像九条小蛇缠在一起。
“所有案例的能量波动都有相似的规律。”助手翻着报告,“像是有人在给这个世界写代码。”
林清寒站在老槐树下,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光斑。
风过时,她听见极轻的低语,像是老人的笑声,带着熟悉的老槐腔调。
那声音很熟悉,和那晚树灵显化时的声线几乎一模一样。
“这场变革背后,一定有个‘人’在设计规则。”她摘下手套,掌心浮起一张黄符。
符纸在风中震颤,最终指向小区岗亭的方向。
岗亭里,陈默正把小花抱在腿上喂火腿肠,铝箔包装剥开时发出窸窣声。
电视新闻里,专家正对着打码的监控画面分析:
“这可能是天道意志的觉醒,是天地对人类文明的考验……”
他咬着筷子,在心里笑得直抽抽,这些专家嘴里的“天道意志”,
不过是他昨晚边打游戏边想的脑洞,九命猫妖要能分体,槐树精得有长辈样,桥都魅影得穿红裙子……
“喵——”小花突然竖起耳朵,望着窗外。
陈默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
不知何时,天空聚起了乌云,铅灰色的云底翻涌着,像被谁揉皱的棉絮。
风卷着落叶打旋,有雨点稀稀拉拉砸在岗亭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摸出保温杯抿了口枸杞茶,温热液体滑入喉咙,略带苦涩回甘。
目光扫过后巷的垃圾房。
那里的铁门半开着,门缝里漏出点潮湿的霉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某种活物蛰伏的气息。
“要变天了。”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花颈后的毛,触感柔顺中藏着一丝电流般的震颤。
小花“喵”了一声,金芒在眼底闪了闪。
窗外,第一声闷雷滚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