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七号楼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隐隐约约能看见轮廓。青砖墙面上有一层湿漉漉的霜,就像夜里被什么冷东西吹了口气似的。
陈默的目光顺着十三级台阶上那道很深的刻痕慢慢往上移,刻痕边缘还挂着些墙灰,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
等他的视线落到“林清寒”三个字的最后一笔时,心里突然一紧。
那一笔末端翘起来像个小钩子,还沾着没干的白灰,就像三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眼睛里,疼得他眼睛生疼。
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叮——”声,系统界面一下子在他眼睛前面的视网膜上展开。
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顺着脊椎流进衣领,凉飕飕的。
苏婉儿的生命链接图标正闪着刺眼的红光,情绪波动条里,愤怒值显示 87%,红色的柱状条都快把界面撑破了。
更下面,“自主行动权限”旁边,原本是灰色的锁状图标,现在变成了打开的金色钥匙,还在轻轻转动,就好像有人刚刚从里面拧动了机关。
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系统日志:昨天晚上 23 点 13 分,【信息注入】自动执行了,目标竟然是“林清寒”,
触发条件写着“走进七号楼 B 座五十米范围内”,响应行为标注着“低声提示 + 视觉干扰”。
“她……自己在改代码?”陈默捏紧了保安服的衣摆,手指关节都白了,衣服和手掌摩擦发出很小的沙沙声,就像在警告他什么。
他想起昨天晚上苏婉儿别在他肩头的红色发卡,那是用她残留的生命力做成的,
摸起来软软的,像血痂一样。现在那枚发卡正躺在抽屉最里面。
也许从那时候起,这个被他赋予灵智的执念体,就已经开始摆脱他设定的限制了。
同一时间,在三公里外的镇夜司分局,林清寒正把装着墙灰样本的证物袋放到显微镜下。
那个匿名举报电话里的女声还在她耳边响:“七号楼 B 座十三级台阶,女鬼在刻调查员的名字。”
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证物袋的封口,就在这一瞬间,袋子里沾着灵能的墙灰突然泛起幽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就像在呼吸一样。
紧接着,罗盘指针“嗡”的一声绷直了,发出短促的蜂鸣声,震得桌子都微微颤动。
这个罗盘是三年前“白塔事件”剩下的零件,只对带有“执念印记”的能量源有反应。而现在,它正疯狂地指向南方。
“林队!”助手小周抱着笔记本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监控调出来了!最近三天岗亭的录像显示,这个叫陈默的保安连续两个晚上一点多离开岗位,
每次都是去楼梯间,出来的时候肩头都沾着红色的纤维,和台阶上残留的布料成分完全一样。”
林清寒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金属按键凉凉的。
调出监控画面,放大陈默走出楼梯间的片段。凌晨的冷光下,男人肩头那抹红色的纤维被拉得长长的,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就像灵体消散时留下的痕迹。
她突然想起古籍里对“顶尖控灵者”的描述,低下头看着任务本上刚写下的代号“无形编织者”,用笔尖重重地戳破了纸页,墨水晕开,像血一样。
“小周,”她摘下警徽别针别在衣领上,金属扣合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今晚跟我去七号楼蹲点。”
当天晚上十点,陈默蹲在配电房的阴影里,水泥地面的寒意透过裤管钻进膝盖。
他用螺丝刀卸下最后一颗螺丝,配电盒“咔嗒”一声弹开了,里面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交织着,在手电筒昏黄的光下泛着铜绿色的光泽。
手机屏幕亮了,系统提示林清寒的定位正在靠近,镇夜司的人果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还好,系统自带生物锚定功能,不受物理信号干扰。
他快速切断七号楼 B 座所有摄像头的电源,又在物业系统里伪造了一条“设备检修”的记录。
做完这些,他后颈的汗已经把保安服领口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一阵夜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
回到岗亭,他弯腰揉了揉脚边小花的脑袋。
这只被他赋予灵智的流浪猫耳朵动了动,竖了起来,像雷达一样。它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今晚要是有人靠近楼梯间,”他小声说,用指腹轻轻刮过猫的耳朵,猫毛软软的,还有点像静电一样麻麻痒痒的,
“不管是谁,都给我弄出点动静。”
小花“喵”地叫了一声,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枯叶被无形的手拨动。
远处灌木丛里,几十双绿色的眼睛悄悄睁开了,静静的没有声音。
凌晨一点,开始下起小雨,雨点打在铁皮屋檐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就像无数指甲在轻轻敲屋顶。
林清寒裹紧黑色风衣,带着小周悄悄靠近七号楼的铁门。
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还有自己鞋底踩过湿草时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她刚要抬脚踏上台阶,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瓦片掉下来的声音,吓得小周差点叫出声。
紧接着,十几只野猫从四面八方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弓着背,嘶叫着,毛发都炸了起来,像刺猬一样。
其中一只甚至扑向小周的裤脚,利爪撕开了布料,留下了三道湿痕。
“退后!”林清寒一把拽住小周的衣领往后撤,动作很快,警徽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光。
雨幕中,她看见岗亭窗口透出一点暖黄色的光,玻璃很模糊,映出一道人影。
那个人端着茶杯,嘴唇轻轻碰着杯沿,热气冒出来,在窗户上凝成一片白雾。
那个人好像在看一场精心安排的戏,不动声色。
“林队,这……”小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手指不停地哆嗦。
林清寒没说话。
她望着岗亭的方向,雨水顺着帽檐滴进衣领,凉意一直渗到心里。这个保安,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
三天后,她坐在办公室里重新看那段中断的录像,手机推送了热搜头条:“张氏集团总裁深夜见鬼,公司股价暴跌”。
陈默蹲在小区的树影里,看着视频里张总在病房里疯狂撕扯被单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早该想到,周德海那个老狐狸会借超度法事做文章。
所谓的“民间法师”在七号楼前摆开香案的时候,他就站在二楼阳台,看着那道士装模作样地烧纸念咒。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道士桃木剑刚举过头顶,陈默的指尖在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动作很小,就像在弹琴一样。
系统界面里,围观居民的恐惧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把这些情绪反向注入苏婉儿的执念链。
念头刚落,烧纸的火焰突然扭曲起来,腾起一道红裙的虚影,凄厉的尖啸声穿透夜空,连空气都跟着震颤。
假道士的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泥水里,裤脚渗出可疑的深色痕迹,一股腥臊味随风飘来。
直播镜头里,弹幕瞬间被“真鬼!”“比阿杰那次还凶!”刷满了。
陈默摸出兜里的枸杞茶包,慢悠悠地泡上一杯,热水冲开干瘪的果实,散发出淡淡的甘苦香气。
他望着七号楼方向的火光,心里突然想起苏婉儿说过的话:
“他们说我是假的,可我真的活过。”现在这些人,倒成了她“活着”的养料。
七天后的午夜,乌云压得很低,暴雨倾盆而下。
陈默再次站在十三级台阶上。
雨水顺着屋檐砸落,在石阶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他掌心凝聚着最后 80 点精神力,系统回收程序的确认键在视网膜上闪烁着红光,每一次跳动都像心跳在倒计时。
就在他即将按下的时候,整栋楼的灯光突然明灭起来,就像在喘息一样。
苏婉儿的虚影从雨幕中浮现出来,红裙变成了暗褐色,发梢滴着水,每一滴水落下都在空中拖出细长的光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说我能存在,现在他们都说我是假的,又要赶我走,可我已经不想消失了。”
陈默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雨水顺着保安帽檐滴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选择分支更新:净化归寂(消耗 100 精神力)/升华为地缚灵(永久驻守此地)】。
他望着那团模糊的影子,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声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他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痕迹,光芒像丝线一样延展,
新的规则随着雨水渗进台阶:“只回应真心忏悔的人,不得主动伤人。”
光芒一闪就没了,红影消散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积水里,一枚红色发卡静静地躺着,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就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睛。
一周后,七号楼 B 座解除了封锁,但再也没人敢在晚上靠近了。
奇怪的是,每逢阴雨之夜,台阶最深处总会出现一杯枸杞茶,杯底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今天,没人骂你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