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拿着老花镜的手有点发抖。
梧桐叶上的金色斑点在早上太阳照着的时候，泛着淡淡的金色，就像梦里年轻人眼睛里的光。
那光斑慢慢滑过她满是皱纹的眼皮，感觉有点热，不像早晨该有的温度。
风吹过耳朵，叶子沙沙响，好像有很多细小的声音在悄悄说话。
楼下王婶突然扯着大嗓门喊：“老张头！您家小孙子画的那幅画呢？快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这声音又粗又难听，就像砂纸蹭铁皮桶，吓得几只麻雀扑棱着飞走了。
空气一下子热闹起来，有脚步声、小孩的笑声，还有老人咳嗽的声音。
单元楼前的小广场很快就围满了人。
鞋底踩在落叶上，发出脆脆的响声，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些话在人群里慢慢传开。
扎着羊角辫的小糖踮着脚，举着素描本，手指头因为用力都发白了。
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路灯画成了圆圆的眼睛，岗亭画成了大脑的形状，
好多银色丝线从“大脑”里伸出来，缠在每盏路灯和每个摄像头的“眼睛”上。
这些线条边缘还有点反光，就像用真的金属丝画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冷冷的光。
“这画……”王婶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嘴唇有点抖，
“跟我老公说的梦一模一样！他昨晚一直喊‘路灯睁眼了，岗亭在喘气’，我还以为他说胡话呢。”
她说话的时候，手心出了汗，把画纸边缘都弄湿了一小片。
人群里有人倒吸凉气，声音一个接一个，就像潮水退下去时，石头缝里漏出来的风声。
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扶了扶眼镜，眼睛后面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干：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监控探头，从六楼往下看，看见陈保安坐在岗亭里冲我笑。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监控哪有视角这种说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好像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我梦见有人站在云里擦镜子。”李奶奶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就像枯树枝蹭瓦片。
她紧紧攥着手里那片梧桐叶，叶脉硌得掌心有点疼。
“镜子里是咱们小区，擦镜子的人穿着保安制服，边擦边说‘该让你们看看真正的世界了’。”
她说完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好像那句话不是她自己记得的，而是被人塞进她喉咙里的。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风吹过塑料袋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小糖的画纸，发出轻轻的“簌簌”声。
那根代表岗亭的“大脑”线条被吹得翘起来一角，好像在轻轻抖动。
林清寒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银线好像真的动了一下，就像活物的神经末梢在呼吸。
林清寒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留下了四个像月牙一样的红印子。
她站在人群外面，手里的素描本都被攥出褶皱了，纸页边缘割着手心，有点疼。
这是她今早敲开小糖家门时，孩子举着画喊“姐姐你看！和阿姨梦里的一样！”塞给她的。
这时候，画纸上的银色丝线好像活了，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里钻，又冷又滑，就像液态金属顺着静脉往上爬。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怪怪的感觉在胳膊弯那里微微跳动，和心跳一个节奏。
“集体潜意识污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了一点铁锈味，那是她咬破口腔内壁流的血。
镇夜司的档案里记载过类似的例子，五年前滇南苗寨发生过一次，
当时死了七个村民，因为他们的梦被某种高维灵能者改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被彻底弄乱了。
眼前的情况更可怕，污染范围就锁定在这个小区，梦的内容还有明确的引导性。
她抬头看向岗亭方向。
早上雾还没散，穿保安制服的人正慢悠悠地往保温杯里倒水，热气冒出来，
他的脸就像隔着毛玻璃，轮廓模糊但又很清楚。
热气冒出来的时候，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枸杞甜香，还混着茶叶的焦香，随风飘过来，让人觉得很诡异。
偏偏让人感觉那双眼睛透过雾气，把这里的每一声抽气、每一道惊慌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默晃了晃保温杯，枸杞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打着转，就像被困住的灵魂。
系统面板出现在他眼前，淡蓝色的数据流疯狂跳动：
【群体投射完成度98%→99%→100%】、
【“天眼通”进阶成功：覆盖范围扩展到三公里，可以同时调用127个视觉节点，精神力效率提高15%】。
他喝了口茶，视线透过监控画面扫过广场上的人群。
王婶摸着小糖的画直抹眼泪，咸咸的泪滴在纸面上，洇开一片灰斑；
程序员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奶奶攥着梧桐叶的手青筋都凸起来了，叶柄都快断了。
很好，恐惧正在变成敬畏，就像他昨晚往梦里加模板时设定的那样。
“该让林清寒也尝尝甜头了。”他低笑一声，手指在系统面板上划过，选中了“特殊目标·林清寒”的梦境通道。
模板库里跳出十几个选项：“神明降世”“规则具象”“命运指引”……
他停在“真相碎片”前面，勾了勾嘴角：“太直白就不好玩了。”
最后选了个“镜中倒影”——梦里她会站在一面大镜子前面，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岗亭里那个正端着保温杯的人。
直到确认她已经回宿舍并熄灯了，陈默才轻轻点了一下。
【目标：林清寒｜梦境协议·镜中倒影｜启动】
数据流悄悄地流进梦里。
那幅画上的银线好像还在血管里动。
林清寒坐在昏黄的台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着泛黄的档案，手指停在“苏婉儿”三个字上。
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路灯坏了，可它好像在看我。”
外面雨声渐渐小了，钟指向一点。
她拿出桃木剑，把“破妄符”贴在衣服里面。不管他是人是鬼，今晚必须亲眼确认。
凌晨三点的小区安静得像被按了静音键。
林清寒贴着墙根慢慢走，鞋跟裹了软布，呼吸放得很轻。
她怀里抱着镇夜司特制的“破妄符”，符纸边缘泛着幽蓝的光。这是能屏蔽低级灵能监控的好东西。
她能感觉到那微光贴在胸口时带来的温润感觉，就像一块暖玉，对抗着四周无形的寒意。
可当她走到岗亭后面通风口的时候，后颈突然一阵发凉，就像被冰针轻轻刺了一下。
“叮——”
头顶的路灯突然亮了，惨白的光照下来，刺得她眯起眼睛。
视网膜上还留着光斑，好久都不散。
老旧的广播系统发出电流杂音，滋啦滋啦响，接着飘出一首走调的老歌：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歌声扭曲变形，就像从生锈的磁带里挤出来的哀鸣。
“找我？还是找答案？”
林清寒猛地抬头。
岗亭窗户滑开半扇，陈默的上半身探出来，保温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有点早上刚睡醒的慵懒，可林清寒的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后背。
她用了“匿形咒”，连镇夜司的热成像仪都照不到她，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这些摄像头不是普通的光学镜头，而是“眼睛”的延伸。
“看看这个。”陈默晃了晃手机。
屏幕上，她刚才贴着墙根走的画面正在实时播放，连她撩起衣角避开水洼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雨水溅起的微小水花，在镜头里也清晰得让人害怕。
林清寒顺着画面里的视角看过去，这才发现地砖缝隙里嵌着米粒大的摄像头，
金属外壳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就像蛰伏的昆虫复眼。
“从你进小区那天起，”陈默的声音就像浸在温水里，温柔却让人害怕，“每块地砖、每片树叶、甚至每粒灰尘，都在替我看。”
对峙的气氛在凌晨三点的风里凝固了。
林清寒的手按在腰间的桃木剑上，剑鞘和腰带摩擦的沙沙声格外清楚，就像蛇游过枯草。
陈默却像没看见似的，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吹着杯口的热气：“要问的话趁早，我五点半得去帮张大爷搬煤气罐。”
“为什么是这里？”林清寒咬着牙开口，舌尖抵住伤口，血腥味弥漫开来，“为什么选阳光花园这种普通小区搞这些？”
“因为普通。”陈默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就像白纸最适合画画，最普通的地方，改写规则的时候才不会有人提前警觉。”
“那你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咔嗒”声。
林清寒瞳孔缩了一下。街道两侧的路灯慢慢转动，机械关节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摄像头的红点连成串，就像夜行生物睁开的眼睛；
电梯显示屏的蓝光突然亮了，映出她苍白的脸；
快递柜的取件灯一个接一个闪烁，共享单车的电子锁“滴”地弹开，就像整齐划一的敬礼。
所有设备的“眼睛”同时对准他们，红光汇聚成星河，把陈默的身影托在中间。
“你说我是保安？”陈默举起手，轻轻一划。
所有设备同时发出很轻的“滴”声，像在应和，又像在宣誓效忠。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不，我是这个世界的管理员。”
林清寒的手从剑柄上滑落。
她想起老刘辞职时说“不想活在别人的眼睛里”，想起小张填离职申请时写“我想当瞎子”，
想起暴雨夜路灯的呼吸、电梯里的电子音。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活在他的“视力表”上。
“三年前那个雨夜，苏婉儿跳下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一盏坏掉的路灯。”
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你是怎么‘看见’的？除非当时你也在看。”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过陈默的裤脚，发出“唰”的一声。
他低头盯着保温杯里的枸杞，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手机屏幕在他掌心亮起，系统提示跳出猩红字体：
【检测到宿主“自我怀疑”情绪浓度0.3%，是否注入“坚定信念”概念？】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这不是请求，是催促。
最后点了“否”。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清寒转身离开。
她走了二十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岗亭里的身影正低头整理值班日志，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指尖，那里缠着几根半透明的银丝，在风里轻轻抖动，就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她摸出手机，调出昨晚用罗盘捕捉到的画面。
黑屏前的0.3秒里，陈默站在岗亭顶上，几十道银丝从摄像头里钻出来，缠在他指尖。
这时候再看，那些银丝的纹路竟然和小糖画里的线条一模一样。
林清寒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黏在脊梁上。
宿舍楼空荡荡的，门锁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刚放下背包，忽然太阳穴一跳，好像有细针扎进颅骨。
她快步走过去，掀开枕头。罗盘正微微震动，中心那滴血珠已经凝成晶体，
表面浮现出蛛网一样的裂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里面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