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推着清洁车,车轮碾过水泥地,突然停了下来。她握着扫帚的手上,青筋都凸了起来,她把耳朵凑近B排快递柜。
第七个柜门的金属缝隙里,又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就像被雨水泡软了的叹息。
“三天前苏婉儿跳楼那晚……”她后颈一阵发凉,指甲都掐进了扫帚柄里,“也是这个柜子在响。”
岗亭外,陈默正蹲在电动车前修螺丝。
他余光看到吴婶肩膀在发抖,指尖在裤腿上轻轻敲了两下。
系统提示三分钟前就在他视网膜上出现了,淡蓝色的数据流带着“等待”和“遗憾”的情绪标签,在快递柜上方形成了一个透明气泡。
“检测到高频情绪残留:‘等待’(强度72%)+‘遗憾’(强度89%),是否注入‘思念之灵’?”
但他没有急着回应。不是他不相信系统,而是他怕,万一唤醒的不是慰藉,而是更深的痛苦呢?
况且,系统有条铁律:执念得有具体的东西才能固定住。
而现在,那个承载记忆的人,还没走进五米范围内。
他目光越过湿漉漉的地面,看到了不远处穿着宽大卫衣的女孩。
林小雨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摸着手机屏保,照片里是个中年女人,围着蓝围巾,手里举着织了一半的毛衣,背景是医院的白墙。
日历一角清楚地标着:3月14日,正是她母亲最后一次打电话的日子。
“上周三她在物业哭着问监控,说她妈临终前说寄了毛衣。”陈默扯下手套塞进口袋,嘴角微微上扬,“系统倒是会挑时候。”
林小雨突然踉跄了一下。她盯着空无一物的B7柜,手机在手里出了汗,黏糊糊的,就像握住了什么不好的预兆。
“妈说……毛衣是蓝色的,带雪花纹。”她喉结动了动,雨丝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冰凉冰凉的,“是不是路上丢了?还是……还是你根本没力气织完最后一针?”
陈默的指节在身侧微微蜷起。
他看到女孩睫毛上的水珠滴在手机屏保上,模糊了照片里女人的眼睛,和三天前苏婉儿坠楼时那滴泪碎得一模一样。
“注入。”他在心里说,系统提示的确认框一下子就没了,“让你听听,有人在等你说‘到了’。”
B7柜门的金属纹路上突然出现了细密的水珠,看起来就像晨露爬过生锈的铁,摸上去却像有人用温湿的手指缓缓抹过。
一声轻柔的女声混着毛衣针碰撞的声音,从柜子里传了出来:“别哭,她在等你收。”
“谁?!”她猛地站起来,后背撞在柜门上,整排柜子都嗡嗡作响。
雨水顺着柜门滑落,在地上写出了字:“蓝色,雪花纹,左袖口有个歪歪扭扭的兔子。”
林小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是十岁时打翻热汤烫的。
“妈总说……”她声音哽咽,“织兔子能盖住疤。”
深夜,暴雨砸在岗亭的铁皮顶上,噼啪作响。
陈默趴在窗台上用望远镜看快递区,镜片里映出林小雨抱着膝盖缩在B7柜前的身影。
柜门渗出的水在她脚边积成了小水洼,倒映着她仰起的脸,那泪光和照片里女人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风穿过柜缝发出低吟,像有人在哼童年歌谣。陈默掌心贴着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冷意顺着手臂爬上脊背。
“叮——”系统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开,
【“思念之灵”生成成功,触发“心灵共鸣”初级测试:目标与宿主精神链接强度+15%】。
他翻出手机备忘录,新条目飞快地写着:“情感型灵体需绑定特定记忆锚点,验证成功。”
雨渐渐停了,岗亭的灯光在湿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陈默吹凉最后一口茶,把望远镜收回抽屉,他知道,安静不会持续太久。
清晨六点,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刺破云层时,镇夜司的警车打破了寂静。
陆沉舟戴着黑色探测镜跨出车门,镜片上跳动的绿色光斑让他瞳孔一缩:
“灵能嵌套结构!”他扯下手套甩给队员,“这不是自然生成的,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陈默叼着牙签慢悠悠地走过去,保安帽檐压得低低的:“拆柜子?物业那边得签免责协议。”
他踢了踢地上的警戒带,“上个月拆路灯赔了八千,你们镇夜司报销不?”
“非常时期特许处置。”陆沉舟反手抽出腰间的灵核爆破弹,
“这东西留着只会惹出更多麻烦。”他转身对队员点头,“准备切割。”
陈默退到岗亭阴影里,指尖在裤缝上敲出短促的节奏。
系统界面弹出防御协议选项时,
他望着林小雨昨夜留在柜门上的掌印,水痕还没干透,看起来像朵淡蓝色的花,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凉的湿润。
“启动。”他心里说,眼底闪过极淡的金芒,“让他们尝尝,被思念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切割机的蓝光刚碰到B7柜门,整排快递柜突然发出了蜂鸣。
金属面板扭曲变形,数道银光从柜门缝隙涌出,凝成锁链缠住了两名队员的脚踝。
更惊人的是,所有未取包裹的柜门同时弹开,每扇门内都浮出了一行湿漉漉的字迹:“她不是不想回,是回不去了。”
“开枪!”陆沉舟拔枪的手被重重踹开。
林清寒踩着积水冲进封锁线,发梢滴下的水在她警服上晕开了深色痕迹。
她是市局特案组副组长,也是苏婉儿案件的第一接报人。
她盯着B7柜渗出的水痕,声音发颤:“它攻击人了吗?还是……在求救?”
陈默抱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林清寒转身时泛红的眼尾,和三天前苏婉儿事件时一模一样,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这女人……”他低头吹了吹茶沫,嘴角笑意更深,“比陆沉舟有意思多了。”
深夜十点,快递区的路灯坏了一盏。
林清寒蹲在B7柜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柜面的水痕。
那水竟然微微发烫,仿佛还带着某段体温的记忆。
水痕突然动了起来,在地上写出了字:“妈妈织的毛衣,蓝色,带雪花纹。”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林小雨母亲的遗物清单里,根本没提过毛衣的细节。
“是他。”她猛地抬头看向岗亭,那里只剩空荡荡的保安椅,
保温杯还搁在桌上,余温透过玻璃罩子渗出来,摸上去若有若无,像一句没说完的告别。
手机震动。
匿名短信跳了出来:“想知道它为什么只对她说话?去看看她母亲的死亡时间。”
林清寒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
殡仪馆记录显示,最后一通电话是从医院打到快递站的:
“帮我寄一件毛衣,收件人……林小雨。”发送时间,比心电图拉成直线早七分钟。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翅膀声。
她抬头时,一只黑羽乌鸦正掠过月光,那是陈默布设在系统边缘的“巡界者”,每当深层协议启动,它就会飞回来。
翅膀尖在玻璃上划出了一道水痕,像谁在暗处勾了勾嘴角。
与此同时,几条街外的出租屋里,林小雨终于睡着了。
窗外雨停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凌晨三点,她迷迷糊糊听见客厅有织毛衣的声音,
“咔嗒咔嗒”,毛线摩擦的沙沙声温柔而固执,她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有熟悉的气息拂过脸颊。
她梦见母亲坐在那把磨得发亮的老藤椅上,膝盖上搭着半件蓝色毛衣,左袖口歪歪扭扭绣着只兔子。
“明天……去拿毛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