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时,她正盯着天花板,第三次数墙角的霉斑。
那些霉斑就像被遗忘的句号,在又潮又白的墙面上慢慢扩散,感觉时间在这里都发霉了。
连续三个晚上,她做的梦就像一块湿透的棉絮,压得她太阳穴直跳。
梦里,母亲总是坐在老藤椅上织毛衣,竹针碰撞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收到了吗?我挑了最暖的线。”
母亲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就像从记忆深处流出来的露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耳朵里。
梦里还有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膝盖上,暖得她想哭。
她掀开被子,扑向床头柜。羽绒被摩擦皮肤发出“沙沙”的声音,她手指碰到冰冷的手机外壳时,心猛地一沉。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蓝光像刀一样划破黑暗,照出她脸上还没干的泪痕。
第四天傍晚,她收到一条推送,就像一根细针扎破了她这三天来的恍惚:“您有一件逾期包裹,请尽快领取。”
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地址也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墨迹,字迹边缘都晕开了,好像在无声地哀求。
“叮咚——”
她冲进快递区时,自动门发出刺耳的蜂鸣声,金属轨道卡了一下,发出“咯”的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咽。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消毒液混合的味道,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吹过她的小腿,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B7柜的金属面板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面沉默的镜子,照出她苍白的脸。
她用手指按密码键,前三次都输错了最后一位,按键发出短促的“嘀嘀”声,好像在责备她的慌乱。
第四次,她终于听见“咔嗒”一声,柜门弹开了。
一股樟脑和旧棉布混合的味道涌出来,带着微微的潮气,就像被揉碎的旧时光一下子扑过来。
蓝色毛衣叠得整整齐齐,左袖口那团歪歪扭扭的雪花纹,和梦里母亲膝盖上的针脚一模一样。
她伸手去拿,手指刚碰到布料,一股凉意就顺着神经传上来。
那是柜子里的寒气,却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用温毛巾敷她额头的温度,柔软、湿润,还带着药香。
林小雨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毛衣贴在脸上,纤维蹭着脸颊,又粗糙又熟悉。
她闭上眼,鼻尖是久违的皂角味,混着一点淡淡的霉味,就像母亲衣柜最底层的味道。
耳边好像响起了竹针轻碰的“嗒嗒”声,节奏缓慢,就像心跳。
“妈……”她喉咙发紧,“你说你会等到我回去的……”
柜体突然轻轻抖了一下,水珠顺着缝隙滚落,在她手背上砸出一个小水洼,冰凉黏腻,就像眼泪。
一个低哑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出来,就像从很旧的磁带里发出来的:“她走得很安详,最后一句是‘女儿会懂’。”
那声音沙哑却不陌生,就像母亲病中虚弱时的语调,尾音微微颤抖,还带着笑意。
林小雨猛地抬头,柜面的水痕正慢慢移动,就像有生命一样,
爬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和母亲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别怕,妈妈先走了。”
十分钟后,林清寒的警笛声响了。
她冲进快递区时,看到堂妹正抱着毛衣发抖,嘴唇哆嗦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红绸带上。
柜前的水痕还没干透,反射着顶灯微弱的光,就像一条没写完的遗书。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团雪花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她亲手放进母亲骨灰盒的遗物,火化当天她亲手系的红绸带,
此刻正好好地系在毛衣领口,绸带边缘还打着那个只有她们家人才会的蝴蝶结。
“调取监控。”她对跟来的实习警员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就像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松动了一角。
监控室的屏幕亮起来时,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过去72小时的录像全是雪花噪点,只有B7柜的角度,偶尔闪过一道模糊人影。
深夜两点,有人弯腰往柜格里放东西,动作很轻,就像怕惊醒什么。
那人影轮廓模糊,但能看清她穿的是母亲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外套,袖口还沾着一点毛线头。
“查我妈日记。”她翻出随身的皮质笔记本,复印件在桌上摊开时,纸页边缘都泛黄了,墨迹也微微晕染。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过,但还是能辨认出来:“若我不测,请将蓝毛衣寄出,莫让小雨空等。”
“所以……”她合上本子,喉结动了动,“它不是伪造的,是完成了未竟之事?”
消息传到陆沉舟耳朵里时,他正在镇夜司的作战室啃冷掉的汉堡。
油渍沾在嘴角,他没擦,只是盯着屏幕上“B7柜异常能量波动”的红色标记。
“物质重构?”他把汉堡拍在桌上,酱汁溅在“B级清除令”的文件上,
“那东西能把随葬品从骨灰盒里掏出来,下一秒就能掏把刀捅穿谁的喉咙!”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今晚十点,我带人去拆了那破柜子。”
小区陷入一片漆黑的同时,三公里外的镇夜司基地,红色警报灯无声闪烁。
陆沉舟抓起战术斧冲出门,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混着电台杂音,一路朝着阳光花园疾驰而去。
陈默蹲在地下配电箱前时,手表刚跳到九点五十分。
他知道那些“水”不是普通的冷凝水,那是由纳米级记忆凝胶组成的活性介质。
最初只是物业维修时注入的防潮剂,却被柜灵吸收、改造成了表达工具。
它能响应脑波频率,在特定电磁场下排列成像,就像用潮湿空气当墨水,用电流做笔尖。
他摸出物业专用的十字螺丝刀,三两下拧开电闸锁,指尖在总开关上顿了顿。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清除计划,是否触发干扰?】
“当然。”他轻笑一声,按下开关。
黑暗瞬间笼罩整个小区,他又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线路老化警告”贴纸,
借着手机电筒光贴在配电箱上,“陆队这么急,总得给点见面礼。”
十点整,一辆黑色越野车猛地刹停在快递区边缘。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惊飞了几只夜鸟。
陆沉舟推开车门,战术手电的光柱像利刃一样刺入浓稠的黑暗。
就在三分钟前,整个小区刚刚陷入停电,只有那个角落,泛着幽蓝的微光,就像一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红外仪呢?”他回头低吼,却发现队员们的设备屏幕一片死寂。
“通讯?”耳机里只有刺啦的电流声,就像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看那边。”有人小声说。
B7柜泛着幽蓝的光,水痕在柜面慢慢移动,最终拼出一行字:“你父亲临终前说,‘别总板着脸,多笑’。”
陆沉舟的手指扣紧战术斧柄,肌肉绷紧准备再次劈砍。
可那行字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瞳孔。
“别总板着脸,多笑。”——那是老爷子最后一次清醒时说的话,连妻子都不知道,只有他在床边听见。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意识到:这个“东西”知道的,是不该知道的事。
“谁准你——”
“啊!”
吴婶的尖叫像根针,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她提着垃圾袋站在快递区门口,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B3柜……它叫我名字了!”
众人回头,B3柜的水痕正快速移动:“老张家的儿子今年过年会回来。”
吴婶腿一软坐在地上,垃圾袋里的烂菜叶滚出来,散发出腐烂的酸味。
她丈夫去世前攥着她的手,最后一句就是“小雨她妈走了,咱儿子该不愿回来了吧”。
林清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冲向B3柜,指尖轻轻碰了碰水痕,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液,微温,
就像刚离体的呼吸,和三天前苏婉儿事件时一样,和林小雨母亲的毛衣一样,是带着体温的,活着的。
“住手!”她转身吼向陆沉舟,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
“它不只是回应林小雨!它在传递所有‘未送达的牵挂’!你们要毁掉的不是一个柜子,是一群人的最后一句话!”
凌晨两点,陈默坐在老槐树的枝桠上,系统界面在他掌心泛着微光。
【“心灵共鸣”技能升级:可定向读取目标浅层情绪,并植入安抚性记忆片段】几个字正在缓缓消散。
他闭着眼,能清晰感知到林小雨梦境里翻涌的愧疚与自责,就像一团裹着冰的火。
“小笨蛋。”他轻笑一声,指尖轻点界面,一段虚构却温暖的画面被注入柜灵的核心程序:
病床上的女人戴着氧气面罩,却还是扯出个笑,嘴唇动了动,“毛衣收到了,我很暖。”
次日清晨,林清寒在快递区遇见红着眼睛的林小雨。
“昨晚梦里,妈原谅我了。”女孩抱着毛衣,脸上挂着泪却在笑,“她说……她早就不怪我没赶上最后一面。”
岗亭里,陈默盯着监控屏幕。
陆沉舟站在B7柜前,手里攥着被撕碎的清除令,碎片飘落在地,像一场细小的雪。
他抬头望向柜体时,眼里的冷硬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三天后,陈默蹲在岗亭前修剪绿化带。
张大爷提着一篮鸡蛋路过,往快递区方向努努嘴:
“小陈啊,昨晚我看见王婶在B7柜前放了束菊花。她说她闺女去年中秋没赶回来,柜里的水痕写着‘月亮很圆,我不孤单’。”
陈默低头给月季浇水,嘴角勾了勾。
他望着快递区方向,几个老太太正往柜身上系红绸带,
阳光透过绸带照在水痕上,就像给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镀了层温柔的边。
“叮——”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群体意识链接:阳光花园北区快递柜获得“念愿之柜”民间称谓】
陈默喝了口枸杞茶,望着逐渐围向快递柜的居民,在心里默默补完系统没说完的话。
一周后会发生的事,此刻正像颗种子,在所有人的期待与牵挂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