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清寒穿着皮鞋走在水泥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缩了缩脖子,把黑色高领毛衣往上拽了拽。风里带着潮气,顺着领口往她骨头缝里钻。
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晚假装成加班晚归的业主,在阳光花园小区里转悠了。
前两次她正式申请调取监控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设备老化,没有存档”。
但她记得很清楚,七号楼台阶旁有灵波扭曲的痕迹,就像打结的绳子。
那种“记忆抹除类高阶术法”的痕迹,只有到现场才能收集到。
她手里握着微型灵波探测器,探测器屏幕的荧光把她眼尾照得发青,她能感觉到金属外壳上冒出的冷汗。
走到B7快递柜时,仪器突然发出短促的蜂鸣声,绿色波形图像像被剪断的毛线,“刺啦”一声变成空白。
“不是被屏蔽了……是被反向吞噬了。”她盯着黑屏,喉咙发紧,“它在吞噬我的信号。”
她停下脚步,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上回在老槐树底下,还有七号楼台阶旁,都是这种情况。
“不是自然灵脉波动。”她小声说,然后抬头看向岗亭屋顶的广角摄像头。
摄像头上的红色指示灯在夜里亮得刺眼,就像一只睁着的眼睛。镜头表面有一层薄雾,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三天前她看过监控,从零点到四点的录像里,
只有陈默裹着军大衣打盹、用保温杯泡茶、拿扫帚扫落叶的画面,连风卷起的塑料袋都拍得很清楚。
可她举着探测器的身影,还有仪器失效的瞬间,全都没了。
“是剪辑过的。”她咬着牙说。
监控要是出故障会有雪花噪点,要是被人篡改会有画面断层,可这里的空白太干净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用舌头舔掉了痕迹。
三公里外,岗亭里的陈默把泡着枸杞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热气撞到冰冷的窗面上,炸开一圈像蛛网的白雾。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红点,这是根据电梯刷卡记录和门禁日志建立的动态预测模型,
每次闪烁都准确对应着林清寒过去三晚的行动路线,就像一只在地图上爬行的萤火虫。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高灵压目标(S级潜在威胁)进入监控覆盖区,是否启动应急方案?”
“等的就是你。”他手指在桌面虚点了三下,嘴角轻笑,指腹划过的地方,木纹上留下一道短暂的水痕,很快就蒸发了。
值班日志上“今日无异常”的字被红笔划得乱七八糟,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朵开败的花。
风突然停了。
整个小区的空气好像被抽走了一瞬间,树叶悬在半空,连落叶的弧度都定住了。
就在这死寂中,所有摄像头都轻轻颤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七号楼转角的摄像头前,那片本该随风旋转下落的梧桐叶,竟然像被线拉着一样,直直地贴到了镜面上。
B7快递柜上方的云台慢慢转动,“咔嗒”一声,正好把林清寒的身影卡在两棵冬青树的阴影中间。
更巧的是岗亭正对面的摄像头,一只橘色流浪猫从灌木丛里窜出来,跳到支架上,尾巴扫过镜头时,
刚好把林清寒举着探测器的手挡得严严实实。猫眼睛收缩的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金色。
陈默的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正在加载,是被“自然遮挡”前的最后0.3秒,林清寒皱着眉咬嘴唇的样子。
她唇角那一道细微的裂口,是他昨夜用红外捕捉到的唯一破绽。
他把视频拖进“女神探深夜散步全纪录”文件夹,手指在屏幕上摸了摸,笑着说:“这角度,比她自己手机前置拍得还清楚。”
“默哥!”
老刘推门进来,搓着手哈气,“交接班早来了会儿,顺便看看回放……你快来看看,咱这监控……好像出问题了!”
这声音吓得陈默差点把手机摔了。
值完夜班的老保安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攥着监控室的鼠标线,指节白得像泡过漂白水:
“昨儿后半夜我查回放,十二点整所有画面突然黑了五秒,然后跳出一行红色的字,跟用血写的似的!”
“写的啥?”陈默装作好奇,手指却已经滑过手机边缘,一道很微弱的电流窜进了墙里的线路。
“‘别看了,她在说你坏话。’”老刘咽了口唾沫,喉结撞得领口纽扣叮当响,
“我鼠标‘啪嗒’就掉地上了,捡起来再看,画面又正常了!你说这是不是……”
“估计是病毒吧。”陈默拍拍他后背,目光扫过监控室墙上的摄像头,
“找小张来修修,就是那个总戴着厚眼镜、说话结巴的小年轻,现在这软件,漏洞比老刘的秋裤还多。”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观察者之灵”完成首次集体响应,解锁双子权限:
子权限①:“低语干扰”——给特定人员传递幻听式的心理暗示;
子权限②:“声影投射”——短暂操控电子终端发声或者显像。
陈默摸着下巴笑,心想下回可以让监控屏上跳出“老刘,你昨晚偷吃的茶叶蛋还在抽屉里”,
老刘肯定能把铺盖卷连夜扛回家。
小张是被老刘连拖带拽拉来的。
这瘦高个IT运维员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一进监控室就被满墙的摄像头闪得眯起眼:
“我、我先查底层代码……物业上周刚升级了安防系统,说是AI自动归档……”
半小时后,他的白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这绝对不是人为的!”他指着电脑屏幕,声音提高了两个调,
“后台接入了一个未知IP,所有操作都有加密签名!
你看这个模块,能自动分类存储视频,还搞了个叫‘默爷收藏夹’的隐藏分区,必须指纹加口令才能访问!”
“啪!”
小张的手指悬在“格式化”确认键上方,办公室所有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疯狂闪烁,像一群发了疯的红眼苍蝇。
紧接着,音箱里传出陈默的声音,带着点晨间的沙哑:“小张啊,删我资料干嘛?我可是天天看你偷吃泡面。”
“啊——!”小张尖叫着拔掉电源线,电脑“哐当”砸在地上。
他瘫坐在转椅里,额头抵着膝盖,镜片滑到鼻尖上:“我、我再也不碰这系统了……绝对不碰了……”
陈默站在监控室门口,手里转着保安帽。
他看着小张发白的嘴唇,又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五十分,正是林清寒夜巡快结束的时候。
系统在他意识里轻轻嗡鸣,像只吃饱的猫。
七十二小时。
她核对了三百二十七条门禁记录,比对了十九段模糊的侧脸影像,
终于在一个废弃的备用硬盘里,找到了一段没上传的本地缓存视频。
画面中,陈默坐在岗亭里,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微笑,嘴唇开合:“我知道你在看。”
没有呼吸起伏,没有眨眼,只有嘴角的苹果汁,在像素间缓缓流淌。
第三天清晨,林清寒穿着镇夜司的藏青制服走进监控室。
她亮了亮证件,对目瞪口呆的物业经理说:“我要调原始数据。”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监控室里格外清晰。
林清寒绕过前端界面,直接连接硬盘,滚动条快速往后拉。
所有涉及她的录像片段都在同一位置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循环播放的视频:
陈默坐在岗亭里啃苹果,抬头对镜头笑,嘴唇开合的口型分明在说:“你看不穿的。”
“叮——”
她猛地回头。
窗外,陈默正站在路灯下擦岗亭玻璃。
他抬头看过来,嘴角还沾着苹果汁,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窗框,一下、两下、三下。
路灯应声亮了又灭三次。
林清寒的指尖在键盘上发抖。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又看向监控屏幕里那个笑着的陈默,忽然想起老刘说过的黑屏红字,
想起小张摔在地上的电脑,想起每一次仪器失效时,风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松木香。
“他不是在躲监控……”她小声说,喉结动了动,“他是监控本身。”
凌晨的风掀起她制服下摆,带着铁锈和湿土的气息。
林清寒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看着窗外陈默弯腰捡起扫帚的身影,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符袋,
里面装着镇夜司特制的引灵香,还有三张没开封的血符。
“明天开始。”她对着玻璃上的倒影冷冷地笑了一下,“不看监控,不看仪器……我就站在他对面。”
岗亭里,陈默扫着地上的落叶,忽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向三栋单元门方向,晨光里有个藏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系统在意识深处轻颤,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弯腰捡起一片梧桐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叶面上清晰的脉络里,好像有细碎的金光在流动。
“有意思。”他把树叶夹进值班日志,抬头时眼里闪着兴趣,“这游戏,总算要换玩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