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从屋顶翻下来时，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皮肤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见风刮过瓦片边缘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有人在暗处小声说话。
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金属箔纸在手里沙沙响，抽出一根点上。
火苗“嗤”地冒起来，照亮他半张冷峻的脸，接着又暗下去——只有火星在黑夜里一明一暗，像在呼吸。
那点微光映在岗亭玻璃上，显出他模糊的轮廓，忽隐忽现，好像随时会被夜色吞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三次，嗡嗡声透过布料贴着大腿传过来。
他慢悠悠掏出手机，屏幕一下子亮起来，刺得他瞳孔一缩。
冷白的光照在他脸上，就像从尸骸里渗出来的月色。
热搜榜第一是#十三级台阶诅咒#，配图是探灵阿杰直播时扭曲的脸，弹幕还在疯狂滚动，红底白字像血痕一样划过画面。
“这小子心理素质太差了。”他吸了口烟，烟草焦油的味道在舌根散开，有点苦。
视频里阿杰突然捂着头尖叫，画面剧烈晃动，耳麦里传出尖锐的破音。
他用手指在评论区滑动，触屏反馈的声音清脆又冰冷。
一个匿名账号发的“她说你欠她一条裙子”在热评榜首，点赞数每秒涨几百。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了人群心里最害怕的地方。
系统提示音在视网膜上显示，淡蓝色的数据流带着文字出现：
【“执念锚定”运行正常，能扩大绑定范围；当前区域检测到7处强负向情绪残留，建议启动“共情映射”。】
他眯起眼睛，烟灰簌簌落在保安服前襟，碎屑沾在布料上，有点焦味。
手机屏幕的冷光下，他嘴角慢慢扬起来——该给“质疑派”加点料了。
心理学专家说这是群体性幻觉？
民俗博主翻出旧案又能怎样？
总得有人亲自尝尝“幻觉”砸在头上的滋味。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镇夜司办公室，林清寒的指甲几乎掐进鼠标垫里，指尖发白，留下四道深深的印子。
空调低频运转的声音充满耳朵，但她啥也听不见了。
电脑屏幕上，阿杰的直播录像被她一帧帧截取，音频分析软件里的波形图像一张扭曲的网，在深蓝背景上起伏。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喉咙发干，动了动喉结。
鼠标滚轮猛地停在00:23:17处——
在阿杰粗重的喘息声下，有一段极低频的震动，频率低于20Hz，持续1.3秒，像旧磁带卡顿发出的嗡嗡声，带着金属疲劳的震颤。
她调出三年前苏婉儿的通话录音——这是她从刑侦科内部申请调取的唯一音频副本，是原始报警电话归档文件。
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掌心出了汗，黏糊糊地贴在塑料按键上。
当两段声波重叠时，仪器发出刺耳的蜂鸣——97%的相似度，比她上个月比对的三起灵异事件高出20%。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尾音拖得很长，惊醒了隔壁值班的同事。
苏婉儿的手机虽然随尸火化了，但案发当晚她打的报警电话被市局作为证据归档了。
这段录音是真实存在的，但没法解释为啥会出现在一场现代直播里——除非有人故意放进去。
“民用麦克风通常会过滤低于30Hz的信号……除非有人故意放进去。”
她放大波段，“这是人工合成的极低频共振——伪装成环境噪音，但有可识别的声纹特征。”
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清寒站在市档案馆门外，手里攥着刚打印的调阅申请单，纸张边缘被汗水浸软了。
昨夜音频比对的结果像钉子一样扎进她脑海里——那段低频嗡鸣，竟和苏婉儿生前最后一通报警录音有97%的波形重合。
“这不是幻觉，是有人在模仿。”她小声说，推开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纸张腐朽的味道，钻进鼻子，让人想吐。
她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制服紧贴着脊梁，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十分钟后，泛黄的卷宗摆在桌上。编号：SY-2021-073。
“第17页呢？”她问。
档案员摇头：“上次借走后就没补上。借阅记录显示，是一个姓陈的记者，来自市报社。”
林清寒瞳孔一缩。
姓陈。
她想起三天前阳光花园的监控画面——那个总在门岗打盹的保安，工牌上的名字，正是陈默。
第二天清晨，阳光花园七号楼前，警笛声打破了晨练的鸟鸣，红蓝灯光旋转着扫过树叶，在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陈默蹲在花坛边修剪灌木，剪刀“咔嚓”一声剪断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楚。
露水顺着叶片滑落，滴在他手背上，冰凉。
他余光瞥见几个住户围着警车议论：“我家厕所墙上突然冒出一行血字！”“我儿子书包里也有，写着‘你转发了她的裸照’！”
他捏着修枝剪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昨晚塞进各家信箱的泛黄纸条，此刻正在他们衣兜里发烫——
那是用隐显墨水写的忏悔录，遇体温显现，字迹由浅褐变成暗红，像凝固的血。
林清寒赶到时，陈默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地，竹枝划过水泥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盯着他弯腰时露出的保安证，声音冰冷：“这些血字，是用铁锈和汗液写的。”
“铁锈遇汗会显色，是常见的心理暗示手段。”
林清寒上前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半米，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但能精准触发每个人的愧疚记忆……”
她紧盯着陈默眼底那一抹笑意，“像不像有人在测试，看人类能承受多少‘真相’？”
陈默弯腰捡起脚边的落叶，指尖碾碎时发出细微的脆响，叶脉断裂的触感很清楚。
“测试什么？物业KPI？”他抬头时，晨光掠过眉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这小丫头，比他想象中更敏锐。
午夜，七号楼B座陷入黑暗，连楼道感应灯也失灵了。
林清寒贴着墙根蹲下，掌心的符纸被攥出了褶皱，边缘割得皮肤生疼。
灵波共振仪的红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一颗不安的心脏。
她死死盯着第十三级台阶——那是苏婉儿坠楼前最后踩过的台阶。
零点的钟声在楼道里响起，机械报时的回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反复回荡。
她闻到了铁锈的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雨水腥气。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啪嗒，啪嗒”，像是滴着水的鞋跟，每一步都踩在神经上。
林清寒屏住呼吸，看着一道红影从台阶下方缓缓升起，裙角扫过她的脚背，冰冷刺骨，像浸过深井的寒水。
当红影抬起头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正是档案照片中的苏婉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和三年前坠楼那晚的暴雨一模一样。
“帮我找到那个人……”红影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潮湿的回响。
林清寒的手刚要触碰符纸，整栋楼突然断电。
应急灯的红光中，她听见身后传来稚嫩的童音：“姐姐，你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就笑了。”
她猛然回头，身后没人。
灵波共振仪却发出蜂鸣，显示屏上的箭头疯狂旋转，最终锁定一个信号源——
IP地址归属地为小区监控主机，MAC尾号与昨日异常登录记录一致。
午夜过后第三天夜里，林清寒躺在宿舍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像无数挣扎的手指。
窗外风突然大了，吹得窗帘哗啦作响，布料拍打窗框的声音像有人在敲。
她闭了闭眼，眼前却浮现出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是教学楼天台，是倾盆暴雨，是那个蜷缩在边缘的女孩；
而楼下人群的呐喊穿透雨幕，清晰得让人害怕：“跳啊！跳啊！”
她猛地睁开眼，额角布满冷汗，湿发黏在皮肤上，冰凉。
床头柜上的灵波共振仪还在闪烁，显示时间为凌晨三点十七分。
风依旧呼啸，窗帘鼓起来，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外面拉。
她听到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
和七号楼楼道里的脚步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