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推开物业办公室门的时候,就听见“哐当”一声响。
张总那只鳄鱼皮公文包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起来了,
茶水溅出来,把周德海刚熨好的衬衫弄湿了,布料吸了水,变成深色一块,黏糊糊地贴在他肩头。
四十来岁的地产商二公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手表,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光,就像冰层下的金属反光一样。
他手指间夹着一叠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很清楚。
照片里有黄白相间的猫,蹲在消防栓上,扒着七楼窗台,
甚至还蜷在儿童滑梯顶端,金黄色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光,好像能透过镜头看人。
办公室里有一股打印机余热的焦味和皮革散发的化学香精味。
“周经理,这就是你说的‘祥瑞’?”张总扯松领带,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低沉又紧张,
“我儿子昨晚在车库被这畜生吓出高烧,现在还在医院打点滴呢!”
说着,他突然把照片甩向周德海胸口,有两张掉在陈默脚边。
其中一张照片边缘有点卷,还沾了点灰尘,照片里的小花歪着头盯着镜头,胡须动了动,好像在笑话人。
周德海赶紧伸手去接照片,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
在衬衫领口留下了一道湿痕。“张总,您也知道最近小区传……传这猫有灵性……”
“灵性?”张总突然笑了,那笑声特别刺耳,
“我花两千万买的学区房,是让我儿子住‘动物园’的吗?我已经联系市容办的人了,今晚就来设陷阱抓猫。”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桌子上,逼近周德海的脸,嘴里呼出的气带着薄荷牙膏的凉意,
“你要是敢拦着,明天我就让集团撤了和你们物业的合作,你和你手下这帮人,都去扫大街!”
陈默弯腰捡起脚边的照片。
照片纸面有点粗糙,背面有浅浅的指纹印,是张总刚才用力捏过的痕迹,上面还有油渍。
他低下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没人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兴趣。
这张照片拍的是小花蹲在配电房顶的样子,
连皮毛上沾的一片梧桐叶都拍得很清楚,叶脉纹路和风干后的枯黄色泽都能看见。
看来张总为了抓猫,特意请了专业的人来跟拍。
“还有那个保安。”张总突然转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陈默胸口,
“整天拿着个保温杯晃悠,见了业主连腰都不弯。我看着就来气,一块儿处理了!”
周德海的喉结动了动,偷偷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正不紧不慢地抚平照片边角的褶皱,手指在纸面上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笑了笑:
“张总说的是我?那我得跟您道个歉,最近确实没顾上弯腰。您儿子往猫窝里扔鞭炮那天,我正蹲在监控室调录像呢。”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敲在铁皮托盘上,节奏很慢,却让人感觉很有压迫感。
张总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戳到陈默鼻尖:“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
“张总。”陈默往后退了一步,从裤兜里摸出工牌晃了晃,金属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是保安,您是业主,按规矩,我该听您的。”
他把照片轻轻放回桌子上,转身的时候,制服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桌角没收的照片哗啦响了一下。
他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声音低了几分,“不过这猫嘛……”他顿了顿,“您最好让来抓猫的人多带点麻醉剂。”
出了办公室,陈默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
手里照片上的猫眼睛还在笑,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场风波。
风刮过树梢,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和照片里那片一模一样,叶缘有点卷,摸起来干燥得像旧纸。
老李拎着扫帚路过,脚步顿了顿:“听说张总是区工商联副会长,上次垃圾分类整改会上,连街道主任都让他三分。”
他压低声音,“刚才那架势,像要吃人似的。听说他真联系市容办的人了,今晚就来下套抓猫。”
“知道了。”陈默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系统界面的蓝光映得他手指发青,一股寒意顺着神经窜上手腕。
他闭上眼,连接上和小花的生命链接,小花的视野立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小花正趴在三号楼顶层的太阳能板上,尾巴尖轻轻晃着,绒毛被夜风吹得微微起伏。
下方张总的黑色奔驰刚驶出小区大门,车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倒影在水洼里扭曲晃动。
“别急。”陈默在心里默念,“让他们把陷阱布好。”
晚风卷起落叶的时候,特种队的面包车开进了小区。
陈默蹲在岗亭里泡茶,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隐约能看到几个穿反光背心的人在垃圾房附近忙活。
他们搬来铁笼,在笼底撒了带腥味的猫粮,气味随风飘散,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地飞。
他们又在四周装了红外触发的铜铃铛,说是铃铛,其实更像微型警报器,只要有活物靠近就会发出尖叫声。
队员小赵搬笼子的时候踢了一脚路边的空罐头,嘴里嘟囔着:
“这种野猫,关起来不如直接处理掉。”陈默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浩轩缩在面包车里,防狼喷雾攥在手里,都攥出汗了,掌心湿漉漉的,塑料外壳都被体温焐热了。
他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眼下有乌青,是昨晚被吓出的后遗症,瞳孔深处还残留着害怕的颤抖。
“爸说抓了这猫就送我去瑞士读书。”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喷雾按钮,
金属按钮又冷又硬,“等它被装进笼子,我要亲自——”
“叮——”
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队员们一下子紧张起来,举着麻醉枪围了过去。
可铁笼里空空的,猫粮却不见了。
监控画面里,黄色的猫影贴着墙根快速跑过,在摄像头切换的瞬间钻进了排水管阴影里,动作快得有点模糊,
但还是符合物理规则的,四爪踏地的声音在电子音频里变成了一串短促的噼啪杂音。
“这猫成精了?”队长抹了把脸,“调夜视再查!”
后半夜更热闹了。
蹲守的队员小赵说他听见背后有猫叫,一回头就撞进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里,
那眼睛离他的脸只有十公分,瞳孔缩成了细线,倒映着他扭曲的表情,鼻息间还闻到了一丝腐叶混着铁锈的腥气。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被倒挂在儿童滑梯顶端,裤子褪到了脚踝,夜风吹过大腿皮肤,让他一阵战栗。
后腰上还粘着一块红漆写的纸,上面写着:“虐猫同伙”。
漆字还没干,顺着皮肤渗出微微的痒。
“谁拍的视频?!”队长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但手机里的偷拍视频已经传到了网上,画面里小赵晃着两条白腿尖叫,
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笑声,还有孩童嬉闹般的猫叫。
评论区一下子就被刷爆了:“这猫是正义使者吧!”“建议查这男的背景,绝对有前科!”
张总在医院病房里摔了茶杯。
“废物!全是废物!”他扯掉儿子的输液管,液体顺着手背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湿痕,
“调我的私人安保公司,带热成像仪和电子围栏!我就不信,一只猫能翻天!”
陈默是在第二天中午找的周德海。
物业办公室飘着咖啡味,苦涩中混着奶精的甜腻。
周德海正盯着电脑里的业主群,群里全是夸“猫仙显灵”的消息,还有人提议给小花立碑。
“经理,我想调岗。”陈默靠在门框上,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蒸汽扑在脸上,带着茶叶的微涩香气。
周德海手一抖,咖啡泼在了键盘上:“调岗?你认输了?”
“认输?”陈默笑出声,“我就是觉得,再待在岗亭,万一哪天猫妖半夜跳我床上,
到时候张总不得说我和猫串通?”他故意拖长音调。
周德海的表情一下子从紧张变成了释然。
他立刻翻出调岗申请表,笔尖几乎戳破了纸:“后勤组正好缺人,明天就去仓库管物资!”
他压低声音,“张总那边我会说你主动辞职,你也别跟他硬杠……”
陈默接过申请表的时候,指腹轻轻碰了碰桌面。
没人注意到,他袖口露出一截泛青的树根,那是老槐树的气根,正顺着墙缝往地下钻。
他早就把意识锚点埋进了槐树根系里,就算人在仓库,整个小区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电子围栏启用那晚,小区里安静得反常。
陈默躺在仓库的行军床上,闭着眼“看”到小花趴在老槐树杈上,月光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枝叶间漏下的光影在它身上游走,就像在呼吸一样。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来:
【“九命猫妖”触发隐藏机制——“怨念转化”:吸收张浩轩恶意执念,进化出“梦魇行走”能力。】
他睁开眼,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墙上投下槐树叶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跳舞。
“这孩子,自己给自己挖坟啊。”陈默轻声说,嘴角扬了起来。
同一时间,三号楼202室。
张浩轩从噩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浸透了睡衣,布料紧贴着脊背,冰凉黏腻。
床头墙上,九道爪痕不知何时连成了一张人脸轮廓,眼睛的位置正好对着他的床。
木屑剥落的地方渗出淡淡的血迹,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亮光照出窗外,小花蹲在屋檐上,金黄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呢喃,只有镜头外的观众能听见:“第四条命,送你做个长梦。”
乌云突然遮住了月亮。
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户,一声接一声,像在数着什么。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猫叫,凄厉悠长,穿透了寂静的夜。
清晨六点,露水还没干。
王阿姨提着豆浆袋站在楼道口,喊了十几声“咪咪”,只有穿堂风回应她,凉意顺着脖颈爬上来。
“怪了,连老李家那只瘸腿橘猫都不见了。”她皱眉走向花坛。
李奶奶正对着纸箱发愣:“昨晚上我放了鲜鱼,到现在一口没动,它从没这样过。”
两个老人凑在一起嘀咕的时候,一个小男孩骑车冲过,画纸从书包滑落。
陈默弯腰拾起,纸上是一幅蜡笔涂鸦:
九道深红爪痕连成一张扭曲的脸,眼睛的位置钉着两颗黑纽扣,下方歪歪扭扭写着:「猫来找我们了」。
他指尖轻抚纸角,缓缓将画放回原处。
抬头望向老槐树,气根深入地底,他的意识早就织成了网。
昨夜那一声低语,不止张浩轩听见了。
傍晚七点,夕阳血红。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一张崭新的“寻猫启事”贴在中央,照片是模糊的黄影蹲在屋顶,金黄色的眼睛灼灼发光。
最底下一行铅笔写的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风起,纸页翻飞,就像招魂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