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王阿姨的搪瓷杯“当啷”一声重重磕在窗台上。
豆浆冒出的白气裹着她的念叨飘出窗外:“昨天这猫还蹲我脚边蹭裤腿呢,这都第三家说猫没回家了。”
她扒着冰凉的铁质防盗网往下看,晨风吹进袖口,带着露水的凉意。
楼下,李奶奶正踮脚掀开花坛边那半塌的纸箱,花白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李姐!”王阿姨扶着栏杆喊,声音在楼与楼之间回荡,“你那箱鱼干也没动?”
李奶奶直起酸痛的腰,手背蹭了蹭沾着泥土的膝盖:“可不是嘛,我特意买的鲜带鱼,都凉透了也没人吃。”
她低头盯着纸箱,蜡黄的脸上凝着露珠,手指碰到纸箱边缘,那层凉凉的湿意让她心里一紧,
“奇怪了,连老李家那只瘸腿橘猫都不见了,那猫瘸了三年,从来不出单元楼的。”
两个老人说话的声音飘进岗亭时,陈默正把最后半块茶叶蛋塞进嘴里。
咸香的蛋清黏在舌头上,茶渍把他的指甲染黄了。
他咬着有韧劲的蛋皮抬头,突然看见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小男孩歪歪扭扭地骑车冲过去,车轮碾过积水,“哗啦”溅起一片水。
一张画纸“啪”地掉在他脚边。
他蹲下身捡起来,手指擦过画纸上粗糙的蜡笔痕迹——
深红色的爪痕画成一张扭曲的人脸,黑纽扣一样的眼睛被反复涂得发亮,油彩堆得凹凸不平。
下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铅笔断芯的毛边,写着:「猫来找我们了」。
他拇指摩挲着“找”字上晕开的口水印,好像能听见昨晚孩子攥着画纸抽泣的声音,那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
“叮铃——”
车铃声渐渐远去,陈默把画纸轻轻放回花坛边上,手指还留着纸面粗糙的感觉。
老槐树的根在地下慢慢动着,就像一只沉睡巨兽的神经。
他的意识顺着这无形的联系延伸——三号楼202室传来摔杯子的声音,混着张浩轩带着哭腔的“我没撒谎”,
能听到有泪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五单元楼道里有淡淡的猫薄荷味,那是昨晚七只流浪猫待过留下的,还混着尿味和腐叶的腥气。
“小花这丫头,挺会挑日子。”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天宜祭祀,忌出行。
屏幕反光映出他镜片后平静的眼睛。
傍晚七点,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蜘蛛网一样铺在地上。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收废品的老刘。
他蹬着吱呀响的三轮车经过树下时,车轱辘突然“咯噔”卡住了。
低头一看,二十多只猫正围着树根蹲成一圈,有黄的、黑的、花的,
连平时见人就躲的玳瑁猫都规规矩矩缩着尾巴,耳朵微微动着,听着风里的声音。
“嘿!”老刘弯腰想捡块石头赶走它们,手刚抬起来,最前面的橘猫突然抬头。
金黄色的眼睛映着残阳,就像熔化的铜水,老刘一下子觉得脊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喵——”
一声低叫像根细针,打破了傍晚的热闹。
所有猫同时低下脑袋,前爪伏地,毛发在晚风中泛起波浪。
树影里窜出一道黄影,小花跃上最低的树枝,九道半透明的猫形影子从它身体里飘出来,绕着树干盘旋上升。
老刘的三轮车“哐当”翻倒了,他跌坐在地上,看着影子一一扫过每只猫的头顶,就像在点名。
“那猫……怎么像个人?”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再看时,树皮竟裂开细缝,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气味又腥又甜。
“这不是野猫聚会,这是……祭祀。”
镜头刚对准小花的眼睛,手机屏幕“啪”地黑了下去,就像被电流击中。
“咔嚓——”紧接着手机自动关机,老刘浑身一僵,裤子湿了一片。
“这小区怪事越来越多,也就李医生肯听我们老头子瞎扯。”他哆嗦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朝诊所跑去。
“李医生!李医生!”
社区诊所的门被撞开时,李正平刚脱下白大褂。
他扶了扶眼镜,见老刘浑身是土冲进来,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树……老槐树下,猫……猫在开会!”
李正平的眉头跳了跳。
作为社区唯一的全科大夫,他这两天已经接了七个“幻听”“失眠”的病人,
都是孩子,症状都一样:“半夜有猫在窗外数数”“墙上的爪痕会动”。
他跟着老刘跑到树下时,猫群刚散。
最后一只黑猫冲他“喵”了一声,尾巴尖轻扫过他的鞋面,有点痒痒的。
李正平蹲下,手指抚过地面——每只猫待过的地方都有浅浅的爪印,排列成逆时针的螺旋,潮湿的泥土还带着体温。
这和他在《动物行为学》里见过的任何群体模式都不一样。
“不是动物本能。”他摸出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贴在树干上。
树纹里传来细微的震动,低沉又规律,就像人类集体呼吸的频率。
当晚,李正平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整栋楼灯光骤灭。
三秒后恢复供电,电脑右下角弹出提示:「邮件发送成功」。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三百公里外,镇夜司 ,数据中心突然报警——
一份加密附件正强行突破多重验证,标题是《非典型灵能影响下的动物群体行为研究》。
“截获异常文件!”技术组小张猛地站起来,“来源是阳光花园社区诊所,关键词‘灵能’‘群体行为’。”
林清寒正对着一沓照片皱眉。
照片上是全国各地的异常情况:成都青城山出现会说人话的松鼠,上海陆家嘴流浪狗集体跪拜写字楼。
而所有事件的时间线,都指向两个月前——阳光花园小区的老槐树突然开花。
她放大视频帧,忽然眼睛一缩——其中一道虚影颈间的项圈上,刻着两个月前青城山失踪道士的名字。
“不能派无人机?太危险。”技术员摇头,“昨晚陆家嘴那边信号全断,凡是带摄像头靠近异常源的设备都会失效。”
“启动三级响应预案,”林清寒抓起外套,“我以特勤组长身份申请实地勘察。”
月光爬上老槐树梢时,她站在了树下。
古铜罗盘在她掌心发烫,指针先是疯狂旋转,转得铜盘都起了雾,接着“咔”地一顿,箭头直指岗亭方向。
她抬头,看见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靠在椅背上打盹,
怀里的猫蜷成毛球,他手里的枸杞茶还冒着热气,热气模糊了岁月静好的样子。
“你每天都和它待这么久?”她的声音惊醒了陈默。
男人揉着眼睛坐直,小花“喵”了一声跳上他肩头。
陈默伸手把猫抱回怀里,手指蹭了蹭它的下巴,感觉软软的:“它爱来,赶都赶不走。”
林清寒的目光落在猫身上。
这是她第三次见这只猫——第一次在监控里,它蹲在屋顶盯着202室;
第二次在口供里,七个孩子同时描述“金眼睛的猫”;现在,它正用前爪拍陈默的手背,像在要零食。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她直接问。
“听说了。”陈默摸出袋猫条,撕开口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猫开会呗,说不定选村长。”
林清寒的手指扣紧罗盘。
她见过太多伪装成普通人的觉醒者,可眼前这人的气息很干净,连灵能波动都没有。
但罗盘不会说谎——指针一直稳稳指着他,就像一块吸铁石。
“你不觉得奇怪?”她走近一步,“普通猫不会集体行礼,不会听懂人话,更不会……”
“奇怪啥?”陈默把猫条塞进小花嘴里,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人天天开会都不嫌烦,猫开一次就大惊小怪?”
夜风吹起他的保安服衣角,林清寒突然看清他胸牌上的名字:陈默。
三号楼202室的灯亮到后半夜。
张总盯着监控回放,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自从儿子连续三晚做噩梦尖叫“猫数到十三就不动了”,他就开始偷偷调取小区监控。
凌晨两点十七分,儿子卧室窗帘突然掀起一道缝,金光闪过的瞬间,摄像头画面扭曲成雪花;
两点十八分,雪花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像猫又像人;
两点十九分,画面恢复,儿子蜷缩成虾米,床头墙上的爪痕多了一道。
“爸?”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差点摔了手机。
转头,自家养的英短波斯猫正蹲在飘窗上,金瞳在黑暗里发亮。
猫的叫声不像往常那样软萌,倒像个老人在叹息。
他想起上周儿子炫耀用辣椒水泼流浪猫时,自己笑着摸头说“乖,别让它们脏了花园”……
那时候他以为只是孩子淘气,现在才明白,那是挑衅整个猫群。
“原来……你们一直看着我们。”张总一屁股跌进沙发。
波斯猫跳下来,尾巴扫过他的脚背,像在安慰,又像在警告。
同一时刻,岗亭里的陈默闭着眼。
他的意识顺着联系散开,看到暗巷里三只猫正围堵偷垃圾的流浪狗,
看到阳台花盆边的猫用爪子拍走了要跳楼的抑郁症女孩的药瓶,
看到排水管里的猫正把一团皱巴巴的纸往岗亭方向拖——
那是他今早塞进烂拖鞋里的举报材料,关于张总公司违规用地的证据。
【“区域守护灵”雏形形成,活物灵化体系趋于完善。
解锁新权限:‘群体意志引导’——可向所有联系的生命发布统一指令。】
陈默睁开眼,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岗亭墙上,就像一尊高大的神。
他低头望向怀里已经睡着的小花,手指轻轻点在它眉心:“下一个任务——保护所有弱小生命,尤其是……被欺负的孩子。”
第二天的新闻炸了。
“张总公司被曝违规用地,jw介入调查”的头条下,配图是执法人员搬着一箱箱文件走出写字楼;
而校园论坛里,“张浩轩得罪猫神”的帖子被顶到热一,配图是他缩在厕所隔间哭的照片,头顶通风口隐约有猫影。
厕所里,张浩轩攥着湿纸巾擦脸。
头顶突然传来轻响,他抬头,九道猫影正从通风口往下看。
最中间的小花轻轻跳落,尾巴扫过他颤抖的手背。
“对不起……”他抽着鼻子,“我不该拿弹弓打你们,不该往你们碗里倒辣椒水……”
小花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转身跃上窗台。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它身上,金瞳里泛着温柔的光。
岗亭内,陈默咬着吸管吸豆浆,手机屏幕亮着新闻推送。
他瞥了眼脚边的烂拖鞋——里面的举报材料已经被猫叼走,现在应该躺在jw的办公桌上。
“天罚?”他低笑出声,枸杞茶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不过是猫帮我递了封信而已。”
窗外开始飘雨,雨点打在老槐树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陈默摸出手机刷短视频,一条标题突然撞进视线:《午夜十三级——老城区废弃医院的猫叫录音,胆小勿入》。
他手指一顿。
三个月前,第一个失踪的孩子曾在作文里写道:
“我梦见自己走在没有尽头的楼梯上,每走一步,背后就多一声猫叫。走到第十三步时,猫说话了:‘该你还债了。’”
视频封面缓缓加载出来——斑驳的水泥阶梯向下延伸,墙面上,九道爪痕组成一只竖立的眼睛。
正和小花眉心那枚胎记,一模一样。
陈默摘下眼镜,轻擦镜片上的雾气。
雨越下越大,老槐树的根在地下舒展,就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故事,编织一张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