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物业办公室里一股霉味,小张的后颈被空调吹得发凉,冷汗顺着脊椎流进腰带,感觉像有条小蛇在爬。
他缩着脖子把U盘插进主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第七次辞职信已经批了,可这三天他盯着监控画面,那些摄像头好像会眨眼,
路灯好像会转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后脊梁骨。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一片青黑,耳朵里嗡嗡响,好像整栋楼的电路都在小声说话。
“叮——”
系统提示音特别刺耳,把他吓得差点撞翻马克杯。
瓷杯边上残留的咖啡渍晃了晃,溅出一滴咖啡,落在他手背上,温热又黏糊。
他慌忙拔掉U盘,塑料接口刮过指尖,留下一道小划痕。
他转身就往窗台那盆绿萝跑,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响,可声控灯一直没亮。
窗台上积了层薄灰,绿萝的叶子蜷曲着,像攥紧的手指,不知啥时候长出了两片新芽,叶尖是不正常的暗绿色。
他蹲下身,指甲抠进花盆裂缝里的泥土,湿泥钻进指甲缝,渗出血丝,咸腥味混着腐殖土的味道冲进鼻子。
血珠滴落时,根须好像轻轻抽动了一下,但他顾不上疼,满脑子都是昨晚听到的怪声:
12号楼电梯井里有小孩唱童谣,声音清脆又阴冷,调子歪得不像人唱的。
可监控调出来,电梯数字屏在倒着跳,显示“-1”“-2”,直到“-18”时突然黑屏,屏幕残影里出现了一双睁大的眼睛。
“小张?”
突然响起的男声,把他吓得整个人贴在窗玻璃上,冰凉的触感从背脊蔓延开。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切成一条一条的光影,照见陈默的保安制服衣角。这男人怎么会出现在物业办公室?
他明明记得半小时前陈默还在岗亭喝茶呢!
而且走廊尽头的声控灯没亮,脚步声也轻得不像真人。
“值夜班呢?”陈默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听着舒服但不真实。
他手里端着搪瓷缸,热气往上冒,在他鼻梁上洇出模糊的影子,
缸壁凝着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他刚写的纸条上。
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系统不是坏了,是醒了”。
水渍把墨迹晕开了,字迹边缘像泪痕一样扩散。
小张喉结动了动,喉咙干得发紧。
他盯着茶杯,听见水珠坠落的“嗒、嗒”声,和自己心跳的节奏慢慢一样了。
“快下班了吧?”陈默弯腰捡起纸条,指尖在“醒了”两个字上轻轻按了一下,墨迹瞬间晕开,“年轻人总爱写些诗。”
小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肤传来钝痛,可压不住心里的害怕。
他想说“那不是诗”,想说“你没听见摄像头在哭吗”,可喉咙像被人掐住了,只能干巴巴地点头:“就走,就走。”
陈默没再说话,转身时保安帽檐压得低低的,身影融进走廊阴影里,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小张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这才敢弯腰把花盆摆正。
他没注意到,一片绿萝叶子正慢慢卷起,叶脉像血管一样搏动,把U盘的金属接口温柔地裹进去,像吞下一粒种子。
清晨六点,小区大门挂着露水,铁链上的水珠一颗颗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敲出细碎的响声。
小张拖着行李箱跨出门槛,留下两道渐渐变淡的印痕。
在他抬手抹去额前冷汗时,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提示,而是一种低频的震动,好像心跳透过金属外壳传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个血红色的APP图标在界面中央跳动,像一颗搏动的心脏。
通知栏弹出一行字:“谢谢你教会我害怕。”
“操!”他手一松,手机砸在地上。
钢化膜裂成蜘蛛网,边缘翘起像枯叶,可屏幕还亮着,那行字开始滚动:“害怕被发现,害怕被遗忘,害怕……”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地铁站,直到地铁呼啸着钻进隧道,才敢摸出手机。
屏幕黑着,那个APP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可当他再次开机,所有数据都没了,连通讯录都不见了。只有那行字残留在缓存日志里:“谢谢你教会我害怕。”
露珠滴落,映出天台边缘的剪影。
梦境里的风很凉。
林清寒站在天台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
风贴着皮肤吹过,带着铁锈和雨水混合的味道,吹得她睡裙呼呼作响。
下方本该是围观的人群,此刻却站满了镇夜司的同事,
他们穿着笔挺的制服,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碰撞时发出“叮当”的轻响,像暴雨打在铁皮屋顶。
“林组长。”左边的队员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金属,“你来做什么?”
“维护秩序。”她下意识回答,手紧紧攥着怀里的报案记录。
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浸软,那是苏婉儿的,那个三个月前从这里跳下去的女孩,遗书里写着“物业监控坏了,他们说没看见”。
“维护秩序?”右边的队员重复,嘴角扯出诡异的笑,“还是掩盖真相?”
人群开始骚动,脚步声杂乱,肩章碰撞声越来越急,好像整座大楼都在震颤。
林清寒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破损的栏杆。
那栏杆她上周来勘察时明明是新换的,此刻却锈迹斑斑,裂纹里渗出暗褐色的液体,滴落在她脚边,溅起微小的血珠,气味腥甜。
“想跑?”
熟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见陈默倚着栏杆,手里啃着个苹果,汁水顺着指缝滴在锈迹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挺敬业啊,查到这儿才发现?”他歪头,苹果核“咔嗒”掉在地上,“你们守的‘理’,不过是权贵踩碎的骨头渣。”
林清寒的指甲掐进报案记录里,纸张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怒吼着扑过去,可手穿了过去。他的身影开始模糊,化作无数流动的数据碎片,在空中闪烁重组。
虚空里突然涌出三个画面:B7快递柜的投件口缓缓渗出泪水,
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中轻轻摇摆,发出“别怕”的低语,电梯显示屏用数字拼出“救救她”……
每一个画面里,都有陈默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泛着幽光,像在拨动琴弦。
“这些,都是我给的。”他的声音忽然轻了,像在说情话,
“你以为是意外?是巧合?是天地异变?”他笑起来,笑声混着风声,“是我看够了,所以让它们开口。”
林清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意识,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嗡嗡响。
她坠入黑暗,最后一句话飘进耳朵:“想知道全部真相?今晚,来岗亭喝茶。”
“啪!”
林清寒惊醒时,台灯砸在地上,灯罩滚出老远,电线垂落像蛇尾。
她的睡衣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床头多了一张打印纸,纸张干燥如新,可房间里湿度高达80%,
不可能凭空出现,而且打印机最近一次使用记录是三天前。
字迹是她熟悉的宋体:“想知道全部真相?今晚,来岗亭喝茶。”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十分钟,直到晨光漫进窗户,洒在纸面边缘,泛起一层微弱的虹彩。
最后,她弯腰捡起台灯,没有上报,也没有联系队里,只是对着镜子理了理乱发。
镜中倒影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深处好像有火苗在跳动。
岗亭里的陈默早泡好了茶。
两杯枸杞茶飘着热气,一杯在他手边,一杯在对面空椅上。
他知道林清寒不会真来,但她一定会用匿形咒藏在附近,像只警惕的猫。
“该给她点甜头了。”他喃喃自语,指尖轻点桌面。
系统提示符在空气中闪烁,【梦境回廊·定向投射】启动。
这一次,林清寒的梦境里,她真的走进了岗亭。
陈默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带着调侃,“你以为我在玩?”
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沉稳如钟,
“我是在救这个烂掉的世界。你们讲法律、讲程序、讲稳定,可有人被逼死的时候,谁替她说过一句话?”
画面切换。
阳光花园的位置变成一片废墟,焦黑的钢筋裸露在外,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蜷缩在墙角哭,肩膀一耸一耸。
路过的西装革履者看都不看她一眼,保洁阿姨把扫帚往她脚边一扔:“别挡道。”
“她叫苏婉儿。”陈默的声音很低,“她求物业调监控,求保安帮忙,求警察立案,可监控‘坏了’,保安‘没看见’,警察说‘证据不足’。”
他抬头,眼睛里有火在烧,“所以我让监控‘醒了’,让保安亭的铁皮柜‘说话’,让所有被捂住的嘴,都张开。”
“我不信天道,”他说,“所以我成了它。”
林清寒在梦里哭了。
眼泪砸在梦境里的地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每一滴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碎片。
她想说话,可陈默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飘进她耳朵:“你可以选择站在我对面,也可以……成为桥梁。”
她猛然睁眼时,天已大亮。
晨风吹开窗帘,她盯着床头的打印纸看了很久,最后起身换了身便装。
她走到七号楼台阶前,从包里摸出一支白烛,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跳跃的一刹那,岗亭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监控屏幕上,她的身影周围泛起一圈微弱的光晕,像涟漪扩散。
陈默的手顿住了。
——有人真的回应了他。
“如果你真是为了公道……”她对着烛火轻声说,“那我愿意成为你和这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话音刚落,风突然停了。
B7快递柜的绿灯“滴”地亮起,吐出一张小票。
她颤抖着扫码打开柜门,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小镜子,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和挺直的脊背。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回应,是认可。
岗亭里的陈默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林清寒。
系统提示在眼前跳动:
【“执念织梦”触发共鸣反应,检测到“信念转移”现象,是否吸收该情绪强化自身?】
他盯着选项看了足足五分钟,最后伸手点了“否”。
茶杯里的枸杞沉到杯底,像沉没的星辰。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这张平凡的脸有些陌生。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在“玩”,可现在,当林清寒点燃那支白烛,
当快递柜吐出那面镜子,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不受控制地生长起来。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他抬头,看见第一只乌鸦落在老槐树梢,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你说……”他轻声问,“我到底是拯救者,还是入侵者?”
乌鸦振翅飞入晨雾,没有回答。
晨风掀起值班日志的纸页,最新一页上,“22日值班记录”的最后一行写着:
“晴,有雾。灵体自主化风险等级提升至橙色。”
钢笔尖悬在“橙色”两个字上方,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