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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了经常去看爸爸，对他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吗？为什么不让我常常去看他？”我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歆歆，你还是留着钱给爸爸治病吧。”
这是什么话？
“哦……那也行。”我听了妈妈的话。
我总是那样迟钝。隔了好几周我回到家——也是妈妈叫我不要经常回去看望她。我打开冰箱，里面稀稀拉拉塞着许多保鲜盒，我打开两个来看，是妈妈做的泡菜。
妈妈还没有下班，冰箱里面一道剩菜也没有，只有半盆没有喝完的南瓜汤。我打开餐桌上面的盖子，什么都没有。
我把围裙拴上，准备找菜出来做午饭。
——家里什么都没有。
每次理解得都是那么慢。妈妈已经将她的生活困顿至此了。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才到了菜市场的大门。我走进去，和大叔大婶砍价。
我记得以前读到过一句话，大概讲的是，在菜市场上一毛两毛钱计较的人，手里怎么可能拥有财富的权利，目光短浅到如此。
不是喜欢计较一毛两毛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而是一毛两毛计较多了之后，或许能够积少成多，才能让自己觉得有更好地活下去。
回到家，重新系上围裙，开始为妈妈做午餐。
门渐渐打开，妈妈的头发沾了许多的灰尘。她把手上的手套脱下来就扔在鞋架旁边，把脚上的布鞋随手脱掉，换上了拖鞋。
她慢慢走进来，打开冰箱，拿出了她的泡菜。终于，她走向了厨房。
“妈妈，你回来了。”我笑着跟她说着你回来了。
“哦……”她显然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有来个电话。”她把手洗干净。
“妈妈，饭我已经做好了，你不用做了。”
她走到餐桌旁边，一脸疲惫。
“你怎么弄了这么多菜，吃不完浪费了。”她看着我做的一桌，眼睛眉毛都皱到了一块儿。
“你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了，何苦要这样。”我把肉夹到她的碗里，“我们又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认识一年两年的关系。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今年是第二十个年头了吧。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你还要瞒着我什么吗？每顿吃个白饭和泡菜就可以了吗？”
她惊诧地抬起头，伸出去拿泡菜的手又缩了回来。
“妈妈，我们不要这样。你如果继续这样生活，我会非常心痛。如果爸爸的康复是你得病受累换来的话，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轻咳了一声，以平复我的心情。
“妈妈，你知道今天的意思是什么吗？”我看着妈妈微微发皱的额头，她始终没有抬起脸看着我的眼睛。
“什么意思？”她终于抬起了头。
“意思就是，今天就是你最年轻的一天。你以后还有多少天，还有多少年，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都是未知数。唯一可以知道和确定的，就是今天，今天是你最年轻的一天，所以不要想着虚无缥缈，希望茫茫的明天和未来，就这样好好地过每一天。”我看着她，我知道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不要这样辛苦了。”
她终究也没有忍住，眼泪簌簌地掉落。
“好了，我们去洗个脸，然后吃饭吧。这个回锅肉是我在网上抄的菜谱，我弄了很久才炒出来的，待会你一定要好好尝尝。”我笑着抹干我的眼角，转身到厨房去洗手。
“嗯，好……”她也跟着我进来，捧了一手心的水洗了洗她的脸。
“吃得好饱……”饭后，妈妈终于满足地笑了。
穷人的日子若是把花费拿来计算，那是一件十分让人心疼的事情。
从学校到爸爸的医院，要坐两次公车，一次高速公路的大巴车，来回是三十几个人民币。从家里到爸爸的医院，更远了，要坐三次公车，一次高速公路大巴车，来回是四十几个人民币。
国家规定每个小时最低工资，依照省里的平均收入，每个小时的最低工资是6块钱一个小时。按照小时工来算，至少工作5个小时，也就是30块钱。
坐车都不够。
像妈妈这样的人，手上拽着的学历，只有小学毕业，尽管她念过两年初中，而且功课还不错。但是在大学生随手一抓一大把的时代，年纪早已步入四十几岁的妈妈，实在是步履维艰。
最重要的是，我们把老家的房子卖掉了，作了爸爸5年的住院费。
妈妈吃完饭，我让她去休息。洗碗后，我把收下来的干衣服拿到她的房间，妈妈已经睡着了。
她的嘴微微张开，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这让我想起鲁迅写的长妈妈，也是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表示长妈妈的睡姿很不好。我从4岁开始，就再也没有和爸爸或者妈妈一起睡过，所以妈妈才会这样摆开她疲惫的身躯吧。
看着妈妈摆的“大”字，我却没有了当初读到鲁迅那样说长妈妈的那种嘲笑的心情，反而是难受，却又夹杂着一丝安慰，妈妈，就这样，好好地休息一下。这个时候，我才有一点懂得鲁迅的心情。
洗完妈妈泡在桶里的脏衣服，我把剩饭剩菜放在冰箱里，顺手拿走了妈妈的一盒泡菜。
“妈妈，你的泡菜很好吃，我拿一盒到学校去吃了。泡菜盐分太多，记得少吃，不然容易水肿和中毒。”我在冰箱上留下便利贴，收拾好我的行李，蹑手蹑脚离开了家门。
天气渐渐转冷。
世态会不会随着天气一起炎凉？
“你回来了。”卓识骑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着我。
其实在下车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他骑着一辆白色的单车，身上穿着黑色的卫衣，干净的头发让他整个人十分成画面。他四处张望着，我一直都不太相信，尽管时间过了有那么长，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是我的男朋友。
无论哪个方面都平凡的我吗？
“有等很久吗？”我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伸手环住他的腰。
不管是什么理由，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互相爱护。
“没有很久，你总是都要到车站了才给我电话，不会浪费我时间的。”他说话总是那样不紧不慢，让人觉得舒心。
——“可以靠着你吗？”
——“靠着我休息会吧。”
不同的大脑，却同时说出了一个意思的话语。
他笑了，伴着吹过我耳畔的秋风。
“车里很闷吧？要不要我载着你先在学校兜几圈再送你回宿舍？”
“嗯，好。”我把脑袋靠在他的后背。
到了秋天，公车就只开后面的窗户，不再开空调了，闷得我几乎快晕过去了。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闭上的眼睛。我睁开的时候，正靠在卓识的背上睡觉。他把自行车停了下来，用脚支撑着，一直没有动。
我抬起头看天，天空已经成了灰蓝色，大概晚饭时间都快过了吧。
“我睡了很久了吗？”我跳了下来，脚已经发麻，脖子也有些僵硬。
“是有点久。”他笑着看着我，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看他的脸色不对劲，我推了推他，他叫起来：“啊啊啊，很麻，很麻，先别动！”他叫了起来，笑得很夸张。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自己下来。”他不知道就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手脚酸麻成了这个样子。我担心他，又不敢碰他。
他就这样缓缓地从车上下来，在地上做了几个下蹲，做完之后，笑着看着我。
我走上去，把我的头埋在他的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腰：“卓识，谢谢你，遇到你这个笨蛋真好。”我声音有些哽咽。
他把我扶正，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两只眼睛看着我：“一般人都会骂自己的男朋友是傻瓜，或者叫嚷着，哭得得稀里哗啦的，来表示她们很感动。你就这样抱着我，又在哭，又说我是笨蛋，还说我好。感动的话，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他伸手帮我擦掉眼泪，“好了，你不要哭了。”
“嗯。”我破涕为笑。
“不过，还是谢……”我的“谢谢”还没有说完，卓识低下头吻住了我。
现在何止是手脚，我整个脑袋都麻掉了。
“饿了吧？”天已经快黑了。
“嗯，还好，只是，我们好像都没吃晚饭。”
他载着我到了校门口的小面馆：“你成天很宅不知道，这家面馆还不错，要不要试试？”
“你说的不错，那肯定很不错了。”我跳下车，“走吧，饥不择食。”
吃完饭，他推着自行车，和我慢慢地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饭后这样走一走，有助于消化……”
“学校的绿化果然比外面好了很多……”我们就这样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时光就这样，见缝插针，丝毫没有停留。走得那样快，让人措手不及。
在最好的时候，瞻前顾后，害怕错失了最美好的时光，因此把自己封闭起来，而后才发现，对自己的封闭，就是最大的挥霍。
卓识两只手扶着自行车，到了我宿舍楼下，他把车停下，拉住了我的手：“下次，就这样牵着手再散一次步吧。”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烙下一个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