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输液要完的时候,请按墙上的按钮呼叫我们,我们来为你们换药。”护士走了进来,对着我点点头。
我坐在外婆的床边。
“是不是很无聊啊?不然你先回去吧,这些病人的家属都会来,我叫他们帮忙看着一下。”外婆冲我眨眨眼睛,让我分辨不出她说话的真假。
“外面好热的,晒死了,就让我在里面吹吹空调吧,而且我周末也有空。”我把被子牵到她的手臂上,细细地为她盖好。
“这位老先生,要去做检查了。”护士小姐进来把那位老伯推走。
“大姐,我就先去做检查了。”他艰难地对着外婆招招手。
“哦,那就祝你早日康复。”外婆躺在病床上用没插入针管的那只手跟老伯摆摆手说着再见。
外婆终于闭上眼睛肯睡觉,我拿起报纸在看。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地坐在外婆的身边陪着她。
小的时候,常常放了寒假或暑假就会到外婆家,她不习惯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常常连哄带骗叫我跟她出去干农活,可是到了田地里却又什么也不让我干,让我自己好好玩。
她干一会的活儿,又会抬头来找找我,跟我说说有趣的事情。我那时并不知道,她只是想看着我,好好地跟我玩,在那个时候,我是她唯一的孙女,她还没有当过外婆,因此只是想着对我好。
外婆是个很活泼的人,几十年都是在山沟里面生活。她常常带我去摘山上的野果。
“歆歆,我跟你说啊,我今天早上去割猪草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地方的果子长得特别大,待会吃过早饭就跟我一起去上坡,然后我们去摘啊。”她放下手中割草的刀,很兴奋地告诉我这一重大发现。
“喏,这是我顺手摘下来的。”她摊开手,手上是一片大大的叶子做的“包裹”,我把叶子打开,里面躺着几颗红溜溜的,娇俏可人的野果子(我不知道什么名字)。
“好啊,待会去嘛。”我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外婆的请求。
在小的时候,她带着我爬过很多山头,在森林里去背柴火,去割水稻,去听风声,观鸟群。外婆家的屋檐下还筑有鸟巢,等着燕子归去又归来。
我常常追逐着天边的白鹤跑,可我刚刚看见它,它立刻就飞走了。
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我开始上初中,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次寒暑假都跑着去,而是去两天就回来了。
现在我就坐在外婆的身旁,她本来矮小的身躯蜷缩着,窝在被子里成了小小的一团,她的脚掌因干农活而扁平粗大,现在又因躺在医院缺乏活动而水肿得厉害。
“歆歆,外婆怎么样?”有人轻拍了我的肩膀。
“妈妈,你怎么来了?”回头看是妈妈赶来了,风chen仆仆。
“我带了海带汤,还称了苹果。”妈妈把带来的东西放好,“外婆还没醒么?”她放低了声音。
“嗯,一直睡着。”
“风湿啊,这个都不知道怎么治。医生说你外婆这个是恶性的,很痛的。”
“你怎么来了?”一旁的外婆发出了不清楚的问话。
“哦,我今天早一点下班,炖了写汤给你拿来,马上就是晚饭了。”
外婆挣扎着要起来。
“外婆,你就躺着好了,不用起来。”我上前扶住她。
“厕所也不让我去了啊?”外婆对我笑了笑。
“哦。”我收回我的手。
“我给你拿吊瓶。”妈妈把输液的药物从病床边取下放在架子上,推着架子,用手环着外婆的腰,搀扶着她走出去。
不一会邻床的家属来到病人旁边。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把夹在床边的账单拿起来看。越看到下面,他们脸上的表情越难看。
“去他娘的医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输他两瓶水一天就是好几百,当我们是提款机吗?”一位大叔不顾还有一位病人在床大声吼了起来。
“快点,去按那个玲,把护士找来,我要问个明白。”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护士进来了:“请问……”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看你们这个收费,必须要给我们解释解释。”大叔摇得账单呼呼作响。
“这个……”护士准备解释。
“行行行,叫你的当官的来,看你磨磨蹭蹭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快去。”他打着手势,示意让这个年轻的护士出去。
不一会,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护士进来,岁月在她脸上打着柔和的色彩。她笑着问:“我是这里的护士长,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什么都不用说。”那个大叔抿了抿嘴,又开始摇晃他手里的账单。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个医院的收费都是这样的,每一项我们都写出来了的,你如果对我们的工作人员有什么不满意……”
“你们简直是乱收费!”大叔把账单拍在桌子上。
这时妈妈扶着外婆进来,我走过去把她们牵过来。
“怎么了,歆歆?”妈妈小声问我。
“这个大叔觉得医院收费太高了。”
“哦。”妈妈扶着外婆,把药给外婆重新挂好。
护士长还在解释,大叔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说的字眼也越来越难听。
“我们这里的收费都是这样,你看同一个病房的都是这样收费的。”
“你是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院里面吗?妈的,不知道你们把这些钱收到哪里去了!”大叔越说越激动,不断开始爆粗口。
“妈——”外面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哦,你在这里啊。”走进来的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生(或者男人?),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包,手臂里夹着一个足球,皮肤可能是因常年踢球的缘故被晒得很黑。他可能因为走得比较匆忙,脸上沁出不少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