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骗了我,我曾看到她一个人常常在这个小得让人抑郁的房间里发呆,两眼无光。
我刚刚到新学校,正是初一的下学期。一时之间像个新奇人物般受人打量。
新学期就有入学考试,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想到自己学的教材都不太一样,却又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结局却让我有些意外。我的英语考了满分。这便是大新闻了,大概在山村里的孩子都是没有那么科学地学习外语的,平时也只有在课堂上学习,课下也没有什么用处,仅仅是把它当做一门课程来钻研了。
英语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
“你的英语还不错,你读一下这里的英语我看看。”说着他指着一段英语对话。
那却是老掉牙的段子:
——Hi,Nancy,where are you going?
——Hello,Michelle,I am going to the hospital 。My mother is ……
英语老师十分满意地对我微微地点头:“不错,听说以前你在外省念书的,那里的英语教法是和我们这里果然不同。以后选你做英语课代表,你便做大家的领读,帮着大家把英语学好些,你觉得怎么样?”
他笑盈盈望着我。初来乍到就有官做,而且是英语课代表呢。想想我在外省念书的时候,英语只能算过得去,与班上早已把英语说得比带有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顺溜的“达人们”相比起来,简直是暗淡无光。
现在我一下子就得到这么“洋气”的工作,自然是喜不自胜:“好。”我满口答应。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的心开始爆满,嘴边的笑意生生地憋着却怎么也藏不住,一路雀跃着回去了。
做了几天的英语课代表,我终于靠英语成绩在班上成功“插足入住”,不由得洋洋自得,生疏与不适的感觉一扫而光。
而我却没意识到李悦的不快——她本是上学期的英语课代表,现在却被新来的一个丫头夺了去,心中难免有愤愤不平。
她常常拿着英语作业题来问我,我也一一为她解答,见我对答如流,她问多了,便没有再缠着我问了。
学校、家,我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身边还没有一个朋友。
“嘿,陆歆。”陆依依叫住了我,“我们一起回去啊,我看到你就住在我们那栋楼的对面。”
陆依依有些胖,跑过的脸庞红扑扑的。
“哦,好吧,我还没有注意到。”
“我们班上好像只有我们两个姓陆耶。”
“哦。”我在大脑里面开始扫起班上的人的脸庞,现在还没有记得完全。
“你说话都是这般冷冰冰的吗?”她问起了我,打断了我的思路。
“哦,没有啊,我其实很多话的。”我扯开一个笑容,淡开了我对这“贴上来”的朋友的不适应。
想起我在外省的那半年。
短短的半年,却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朋友。白天上着课,上完课我就骑过漫漫长路,独自享受路上的风景。
一个人的自行车走过的路,不需要有人陪伴。
“你是外省的,以后是要回自己的家乡中考的,那些档案你不用做了……你是外省的学生,虽然你考到了前50名,但还是不能够来上晚自习的,你还是把机会留给本地的同学吧……”
在那里听惯了“你是外省的学生”之类的话,对于回到家乡这突如其来的存在感让我受宠若惊。
转变,你老是跟着我
“月有yin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句话很好地概括了人的一生。
一个人只有匆忙几十载,而人类却有几千年那么长。自己想要说的话,前人都替你说过。
曾有这样一段鼓舞人心的话——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缺陷比较大,是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
这大多是安慰人的话。
有这样一些早早就逝去的人,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绽放自己的芬芳,还没有来得及多看看这个世界,甚至,还没有体会到上帝咬他一口之后,降临人间要承受的痛苦,就像划破天际的流星,眨眼就不见,从此在世界上没了声息。
在我读初二的时候,学校发生了命案。准确的说是学校的孩子发生了命案,因为命案发生的地点不是在学校里,受害者是与我同一个年级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我也常常遇见。她是平行班(学校老是喜欢把班级分个等级)的一个学生,是很传统的农村长大的女孩子,静谧而美好。她长得很干净,很漂亮,是他们班上的班干部,因为我们曾在开会中遇见过。每次例会,或是检查清洁,她总是一边听,一边沙沙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严肃认真。
听她以前的同学讲到她的故事。她的妈妈常年卧病在床,她父亲则一直在外地打工,一年都难得回去一次,家里是她和奶奶在照顾她妈妈。常常被家庭拖累的她学习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因此没能选入尖子班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一个平静如水,顽强着生活的女孩子,却在她13岁的这个念头,这么年幼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
还是那么残忍的死法。
在一个夜晚,她没有回到家,她的奶奶第二天大老远跑到学校来,问着老师为何她这两天没有回家,最后才不得不承认她失踪了。
经过警方搜查,她的尸体在一个山头找到——赤身luoti,全身有多处勒痕和其他淤青。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那些日子,这样一个安静美好的女孩子,想必是受了非人的折磨,被蒙上屈辱的痕迹,最后还被杀人灭口。在那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的13岁。
我没有去现场,不知道她的奶奶是怎么回应这样的情景。这个淡淡地微笑的女孩子,是山间的杜鹃花那般美丽的色彩,现在却被人拍落在地,践踏来去,化作尘泥。
听到这个事情,同学们叽叽喳喳,不管是学校,还是街坊领居纷纷炸开了锅。我也瑟瑟发抖。心里悲恸不已。她自己的悲伤的人生,还有家里只有她这样的一个孩子,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办。
我想她应该早已为家里盘算过未来,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要怎样变强大挑起家庭的重担。她的爸爸是怀着怎样的孤独,一个人在外地,在看不到亲人,被陌生人包围的远方,苦力打拼,然后每月把皱巴巴的钱投入冷冰冰的机器里,让银行卡的数字出现在那一头。她的妈妈卧病在床,是不是常常拖着病体起来偷偷地做家务,像个贼那般怕人发现,怕惹人担心?她的奶奶常常提着鸡鸭,或者背上青菜,从山里头早早地起来,争取着在市场上占个好位置,卖个好价钱。
她奶奶在赶集过后,常常会到学校,给她带水果来。
此时他们家里不再有她,该怎么有希望地活下去?
人们是永远无法体会他们的悲伤的。只知道有一个女孩子,被歹徒侵犯,然后被灭了口;只知道这个女孩子所在的学校不安全,自己家也有孩子该怎么办;只知道指责这些警察怎么那么无力,没有抓住元凶……
从此她的书桌将蒙上尘土。
学校像炸开了锅,每日都开会,关注我们的安全问题。经过一系列会议,学校做出了许多决定:为我们女生特地开了讲座,为我们普及性方面的问题,告诫我们应当注意的安全事项。最后一条规定,我们统统得住在学校里,不能再自由选择走读。
而像我这样住在小镇的街道上,就在学校周围的学生,下晚自习之后必须由家长接送。
从来没有来学校接过我的妈妈于是天天出现在校门口,在路灯下等着我出现。
还在学校的转角,我就看见她在校门口踱来踱去,常常望着我们出去的路上,静静地等着。
虽然妈妈每天来接我,但我每次仍旧会诧异,这个从小就要我一个人在2楼睡觉的妈妈,让我独立生活的妈妈,就这样天天守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这个事件过去还没有多久,有一个男孩子给我递上了情书。歪歪扭扭的字被我扫一眼就扔在垃圾篓里了。他却还不放弃,在班上把我叫住,对我说了一通话,当着大家的面,大胆地表白了。
我冷笑了,初中生真是……
那个时候我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每次考试都在第一名,于是老把自己摆在很高的位置。
但我还是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这件事。“谁谁谁喜欢上我了,还写了情书,……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爱情,对于初中生来说只是负担而已。”
我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笔之后,就把日记本摊在桌子上起身去喝水了。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妈妈坐在我的书桌前。
她浑身在微微抖动,嘴边挂着我读不懂的笑。
“呀!妈妈!你怎么能看我的日记呢!”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抽回摆在桌上的日记本,捏着它很愤怒地瞪着妈妈。
妈妈缓缓起身,对我“哼”地冷笑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她就这样,简单地冷笑一声。
我是那样的意外,不敢相信这样只有在教科书上面才能看见的狗血剧情竟然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该不该生气。
而妈妈给我的回复竟然是一声冷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也同千千万万个青少年那样,走进了叛逆期。这样大声地冲撞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