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乡(二)
仙人球的掌2021-07-27 09:222,727

  后来爸爸把一个房间做成了他的“工作室”,搬进形形色色的木头。爸爸把这些木头锯开,固定在一个长长的平台上,用着我那时不知道的什么东西把躺在上面的木头推来推去,在他的手前后推动之间,木屑纷飞,卷起圆圈的木屑抖落在地。

  我钻了进去,捡起卷得很好看的木屑,顺着它的纹理拉直又被它卷了回去。

  看着爸爸把一个像钉子一样的东西订在一端,握着手中一个木头做的像长盒子一样的东西拉向另一边,绳子牵着这个“钉子”和那个木盒。爸爸把中间的线拉起又弹下,留下一根清晰的墨线。我眼前一亮,立马趴在这根线跟前“哇!”地叫了出来。

  爸爸看着我来了,故弄玄虚:“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他指了指,看我眨巴着眼睛,他收起他的工具,对我介绍了起来,“这个是墨斗,拿来划线的,就像刚刚一样,这个比起按着直尺画更方便,更快,线也更直。”

  “爸爸,那划线来干嘛?”

  “划了线就好锯木头啊,跟着这根线就会很整齐。”说完他就拿着锯子沿着墨线切了过来。

  “爸爸,下次让我来弹一下那个。”我指了指那个墨斗。

  最后,我成了爸爸的帮手。然后家里渐渐就有了桌子、凳子、柜子……还有我自己的木床。

  有了自己的床之后,我就搬到了二楼。我的床的每根木头都是爸爸精雕细琢的产物,上面延展的支架还没有挂上蚊帐,成为一个很大气的“柱子”。我蹭到床上,拿起毯子盖在头上转圈圈,转啊,转啊,一圈接着一圈。毯子遮住眼睛,也不知道脚转到了哪里。忽然毯子飞离了我的脑袋,自己的身体也在天空中漂浮了起来,我刚刚看到头顶的瓦片,下一刻脸就贴地了。我闷哼了一声,痛感从腹部一直传到大脑。我抬了抬眼,床却在我一米开外的地方,而此刻的我却趴在地上,悲痛欲绝。

  “完了,我该不会摔坏了吧,肚子肯定都裂了。碗摔在地上不都四分五裂了么?按一下肚子,肚子都会瘪下去,可是按一下碗却没有丝毫不同,碗摔下去都粉碎,那我的肚子是完了……”我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迷迷糊糊开始胡思乱想,慢慢悲伤了起来,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歆歆,歆歆,在楼上没有?吃饭了……”我听见爸爸站在坝子上喊我,我却没力气回答他,就瘫在地上,悲从中来,完了,我的小命就这样没了么。我开始抖动我的身体,想要挤出泪来。

  后来闻到有脚步声,爸爸推开门,看我趴在地上,我赶紧闭上眼睛。只听见爸爸呢喃了两句,怎么可以睡在地上,难道是从这么高的床摔下来的?他终究没有叫醒我,把我轻轻从地上托起来,放在床上又转身下去了。

  待我恢复力气,缓缓走到楼下,看见桌子上还有用碗盖着的给我留的饭。

  吃着饭,却不知为何,我开始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上、脸上还沾着灰尘却也不管。

  收割水稻的日子热气久久萦绕。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把搭斗(一种用来收割稻谷的农用木制工具,一般在水田或是比较潮湿的田地里使用)放在了荷塘边,我拉来小伙伴青青,凑在她耳边密谋着到搭斗里面去,划到荷塘中玩。于是我们趁着大人们去放农具,在田埂边洗脚的时候爬进了搭斗里,顺手牵了田埂边的淘洗红薯土豆的长竹棍当了我们的桨。搭斗是我们的“船”,现在我们带着它在“河水”上出航。

  “船”渐渐离开岸边,青青很兴奋,跑来跑去伸手去摘荷叶,一张接着一张,还不停地拨开荷叶去寻找荷花的身影。

  她蹦来跳去,搭斗也跟着晃动起来。我站在边上极不稳定,被吓了几次之后,我跳了起来,扔开手中的竹棍,责骂道:“搭斗都要翻啦,不要乱跳,笨青青!”殊不知跳得更高的是我。她听了我的大声吼叫,笑容慢慢褪去,慢慢地坐了下去。忽的,她呀的一声又跳了起来。

  “张青青,你这又是干嘛?”

  “歆歆姐姐,你看,水进来了。”她一边提着她打湿的裤子尽力不要贴着她的身体,一边指着木板上渐渐多起来的水对我说道。

  “切,胆小鬼。”我咧开嘴表现出瞧不起胆小鬼的大气的神情,却不忍心,立马又安慰起她来,“放心,划回去不就得了。”

  说罢,我捡起我的竹棍装模作样地朝岸边划了起来。

  毕竟我没有划过船,打折了不少荷叶,搭斗却转起了圈圈,丝毫没有往岸边靠的意思。水积得越来越多,青青看我没辙,害怕得哭了起来。听到她的哭声,我心慌得直跺脚,大声呵斥:“青青,你不要哭了!”一边拼命捣鼓我的“棒槌”。待到水渐渐淹没我的脚踝并上涨得越来越快时,终于忍不住大叫:“爸爸!妈妈!”

  却也没有人答应我。我把青青牵着,开始哄起她来,自己却忍不住眼泪往下掉。哄她两句又扯开嗓子叫起爸爸,此时已带哭腔了。

  不一会,泪眼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田埂滑进荷塘里,水及他的胸前,他一边打开挡在眼前的荷叶,一边滑也似地径直到我们这里来。

  “爸爸!”我喜出望外。

  “大伯!”青青也叫了起来,抹了抹她的眼泪。

  “你们先站在边上,扶着搭斗,抓稳了,等我把它推过去。”爸爸说完,走到搭斗旁边,一手握住边缘,一手推着木壁,向荷塘边走去。

  爸爸把我们俩从里面抱出来,他的衣服除了肩上那一片,其余全都湿透了,脚下被淤泥包裹,留下一串黑黑的脚印。我等着他骂我,他却蹲下身来,捏了捏我肉乎乎的手,拉了拉我的衣服,看着我说:“回去倒水自己洗个澡,快点把衣服换了,湿湿的容易生病,我先送青青回去。”

  他起身牵着青青回家,地上留下一滩泥水,而他的衣服早已打湿。

  待他回来,也没有丝毫指责我的意思,我心存侥幸想着又过了一关,可别被妈妈发现,不然少不了一顿板子。

  妈妈待我是极严厉的,不允许我做跑到水里玩,吃饭了还找不到人这些“危险”的事。

  爸爸也没有给妈妈提起过这事。

  也许在爸爸眼中,这只是一个童心的孩子的淘气,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而在小小的我的心里,却一直心心念念,想着闯了大祸般惴惴不安。见着爸爸没有跟妈妈说,对爸爸也更加亲近了起来。

  爸爸是个救生员,在我要沉船时,开了救生艇来救我。

  远方的人形一长一短,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从视线的那端缓缓地挪动到跟前。

  人活着,总要料理各方面的生活,衣食住行样样不能缺少,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生活在山那边的人们,根据时令不同,起早贪黑,顶着烈日,忍受酷寒,却又不能有丝毫的怠惰,我们这般“原始”地活着。

  面朝等待开放的土地,也只有咬着牙一寸一寸开垦。这时候,若是有个人,相伴一同荷锄,夜归时闪落一路的星辰,与你承担所有的悲戚,与你风雨共济。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才发现,生活并没有那么难过了。

  前几十年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叫了对方的爸爸妈妈为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有了自己的房子,慢慢地将它装满,桌子、凳子,甚至碗筷和墙上的画图,一点一滴倾注自己的热情,这就像一个家了。

  最后应当有个孩子,调皮地想要爬到你身上,淘气地在你墙上胡乱涂鸦,大胆地四处跑让你担惊受怕。

  父母的眼睛已开始有些浑浊,可孩子的却乌溜溜的睁得老大。黄黄的头发怎么那么细。摸着孩子的头想要把孩子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下来。

  父母和孩子就这样,还没有见面就彼此相连了。

  刚开始生活,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了。

继续阅读:第3章 故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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