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矛盾(一)
仙人球的掌2021-05-13 16:583,133

  据说每天死去的人会有很多,大概每隔十几二十分钟就有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人们之间的纷争打斗应该会更多,而这一次,恰巧发生在了我的眼前。大概会像聚集在霓虹灯前的蚊虫一般,数不胜数。

  我托着妈妈的手臂,将她送回房间。很久很久,爸爸回来了,身上带着呛鼻的烟味。

  “又去抽烟。”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给了他一个白眼,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爸爸扭扭捏捏坐在椅子上,一直用手抚摸着椅子的边缘,我看着他,爸爸似乎小了很多,在那里缩着头。

  “好了,夫妻之间难免有矛盾。”我站起身来,准备打破这个僵局,“你们每个人都要学会退让啊。”这压抑的氛围让我有些受不了,我极力想着要拜托出去。

  “爸爸,你别老是惹妈妈生气。”最末,我加上这样一句话。说完之后,我逃也似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出这个房间,把他们两个扔在里面。我并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关心的只是我自己要逃出来,不再卡在他们中间,我无法呼吸。

  我,我,我,我想到的最终还是只有一个我。

  就这样,我满怀美好憧憬的周末就在这般尴尬的境地中度过。

  第二周,我仍旧回到家。

  不知是不是由于我看到爸爸妈妈打架的场面让我心有余悸,我开始关注起爸爸妈妈的生活状况。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我细细研究,我企图在这些对话中读懂些言外之意。

  细细听他们说话,淡淡的语气中,仿佛互相放射着仙人球的刺——硌得人生疼。

  “你还不快些把菜热一热给歆歆端来,生的让狗吃吗?”爸爸的声音里透着酸se。

  “你光说着顶个屁用,自己热啊。”妈妈竟然也说起脏话来了。

  他们在我眼前这般把我当做借口,互相口诛笔伐。

  我坐在餐桌面前,没了食欲,多的,是一份恼怒:“你们既然这么看不惯对方,那离婚好了,天天在这里啰嗦。”我甩下筷子看着他们。

  他们两个人的脸同时愣在那里,显然被我这席话给惊到。夫妻吵架,大概真的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离婚”这样的字眼,他们大概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无论是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谁又舍得去离开当初那个心心念念的他(她)呢?

  他们两个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我终于可以提起筷子,好好地吃饭了。

  一个同学曾经跟我说过她父母的一些事情。

  “最近的城市规划,按照规定,我爸妈如果离婚,那么他们就是两户人家,就可以得到双倍的赔付。可是我爸爸妈妈不肯离婚,即使知道这是假的,他们也是不肯的。因为爸爸妈妈舍不得他们的结婚证,我妈妈说再婚的夫妇,是没有那个第一次结婚的结婚证的。爸爸妈妈因为一个结婚证而放弃了那几十万,我觉得有这样的爸爸妈妈很幸福。”我最终也没有去探究她说的这个结婚证的事情是不是这样,我把这个事情记下,留给自己感动着,我还记得她说“我觉得有这样的爸爸妈妈很幸福”的样子。

  我只不过是随口说出的气话,现在就让他们愣在我的当前。若是没有当初的相爱,他们又怎么会风雨共济走过那么多年。

  我对我说出这般伤害他们感情的话语而感到抱歉,可我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天空中洒落着点点细雨,我没有带伞。

  初冬的空气湿湿的,夹杂了许多冷意,我不由得瑟缩着,加快我行走的脚步。

  我匆忙地打从天桥走过。刚上桥头,天桥的另一端传来清脆悦耳的琴声。

  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位老爷爷在弹着电子琴,他的电子琴被摆在一个硕大的布袋子上面,老爷爷宽阔的手掌细细地落在琴键上,琴声悠扬,清洗着红尘的喧嚣。雨水打湿了他的琴声,落在了我的心口上,让我为之动容。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发现在场的并不止他一个人,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奶奶。

  老爷爷的眼窝深陷,眼皮合拢,他的脸对着正前方,丝毫没有看着琴键——他是个盲人。他张开他的臂膀让手指在琴键上游走,这般动人心弦的琴声就出自这样一位盲人老爷爷的手中,我不由得心生敬佩。

  老爷爷身后的老奶奶却不似老爷爷那般从容,她微微瑟缩着她的身子,可能是因为天冷的原因,她往老爷爷的身边靠着。他们穿了很多件衣服,一层层把他们包裹了起来,衣服都是比较破旧的衣服,露出一条一条的布料。他们的头发花白,雨水粘在他们的头发上没有什么变化。

  老奶奶的手里握着一个破旧的铁饭盒,四周的壁凹凸不平,在饭盒里躺着稀稀拉拉的几块钱。我在兜里摸索着,拿了几张投进去,我走到老爷爷面前,他却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或许以为我是路人甲,仍然静静地弹着琴。老奶奶是看得见的,她用瑟缩的身子向我点了点头。

  当我把钱放入她手中的铁饭盒的时候,我发现在他们的双手之间系着一根粗大的绳子。我就这样被愣在那里忘了离开。

  这根绳子,大约是老奶奶怕牵不住、拉不稳老爷爷而苦心孤诣所结的牵绊。

  他与她之间的故事又是有多少,每一字每一言又包含了多少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掉头开始继续赶路,当我踏上下天桥的阶梯,我又收回了我的脚步,转身回到这位夫妇身前,掏出了我的全部家当投进了铁饭盒内。

  走到车站,幸运自己还有公交车卡,不然,今日就回不了家了。

  不知道雨后会不会有彩虹。

  透过车窗,我向外看去,手里拿着刚刚在街头别人发的传单,仿佛是在那么多年前,握着爸爸写给妈妈的信件。我细细地读,是字里行间都是他们的情意。

  在那么多年之后,他们度过了三年的爱情保质期(如果爱情的保质期是三年这个结论成立),挨过了七年之痒,还一起跨过了十年。这又是第几个一年,温情开始散去,上有老,下有小也已开始作为悲剧生活的背景,他们矛盾重重,动手动脚,指着曾经最喜欢的那个人。

  我走到爸爸工作的工厂,风从厂棚中来回穿梭,他却穿得如此单薄。

  “爸爸。”我端着妈妈叫我给他的午饭。

  “哦,你怎么会在这,这么早就放学了么。”他摘下挡灰尘的塑料眼镜,对着我笑,“这是我女儿,读高中了,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他洋洋自得地向周围的工友介绍我。

  “先把饭吃了吧。”我把饭盒递给他,“下班之后记得把饭盒带回来。”

  漫天的灰尘,我不禁捂住了我的鼻子,谨慎地呼吸着。我把饭盒递给爸爸之后我扭头就走了。“爸爸,再见”之类的话从来没有想到要对他提起。我疾行着要走出去,灰尘粘在我的鞋子上,不肯下来。

  “为什么不叫爸爸回来吃饭呢?家里离爸爸的工厂也不算远啊。”我回去跟妈妈提到。以前爸爸不都是在家里吃饭的么。

  “麻烦。”妈妈丢给我这样两个字,转身继续做她的事情。

  在那样吵闹得几欲头痛欲裂的环境,在那样灰尘漫天,站一天就足有手掌厚尘土的环境,在那样冬天的风肆虐,只在头顶安装了一个头顶盖的环境,在那样潮湿灰暗的光线看不清地上零零散散的铁块的环境,爸爸每日在那里工作奋斗着,吃着端给他的没有选择的饭菜。

  一个人受着,中午饭的时间也在那里。

  傍晚爸爸回来,“你的饭盒拿回来了吗?”这是妈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哎呀,忘了。”爸爸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准备用狡黠的脸色来掩盖自己的失误。

  “我就知道你会忘掉!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记性被狗吃了吗?”妈妈一字一句地数落着爸爸,好像很正常的那般,没有丝毫思考而脱口而出。

  “晚上我还要加班,晚上再带回来好了。”爸爸最终把自己苦心要表演的笑脸吞了回去,说着这样的话。

  “你最好记得。”这是最后一句话。

  我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情感变化。行走在繁忙的高中生活之中,我的观察能力似乎被堵塞了那般,没有了去细细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那么多年前的爸爸妈妈相伴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种着同一片土地,共同吃着同一顿饭;他们有什么东西,会想着给对方留着;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我,细细地呵护着。

  现在为何是冷眼相看?为何用那般带刺的句子,一点一点,刺破对方的笑脸?为何用那般冷漠的眼神,一寸一寸,疏远了彼此的距离?

  这些在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是从来没有闪现过的。

  时间能把沧海变桑田,能让温情变冰窖。

  爸爸扒着晚饭,一声不吭。是多少年前的日子,他在桌子上笑语连连,运用他并不是很高明的幽默来逗我们开心。是多少年前的日子,妈妈是最佳的听众,她端出一盘盘精致的菜色,那样安静地笑着。

继续阅读:第25章 矛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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