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歆,爸爸和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去努力打工,回来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放暑假的时候,爸爸拉过来对着我说。
“打工是什么?打着会不会疼?”
这次爸爸却也没有说话。
妈妈给我洗好脚,然后把我从脚盆里面抱起来,放在爸爸的背上,让爸爸把我背上楼去。
一步一步,清晰如昨。
就这样恍恍惚惚,被爸爸妈妈送到了姑姑和三叔生活的地方。
姑姑和三叔生活的地方虽然只是个小镇,却比我们的村庄大了好多好多。
刚刚去到那里,姑姑带着我从她家走到她所工作的小学。我走啊走,路过一个一个的店铺,却好像走不到头。
比我们那里城镇的街道还要长。
此次来这里,除了我们家之外,爷爷奶奶也被姑姑和三叔接了过来。我正看着爷爷这散开的一家这次算是凑齐了在一起,爸爸妈妈却走上了离途。
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早上起来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我哭着喊着要跑出去找。
“你爸爸妈妈走了!以后会回来的!”三叔从后面拉住我的衣领把我制住。
我转头正对着他的大腿就咬了下去。他把我推出去,看着我对他恨恨的眼神。
“啪!”他给我一记耳光,我的头偏向一边,久久不知道怎么转过去,一时之间没了哭声。
妈妈只打过我的屁股和手掌心,爸爸连对我发火也不曾有过的。
哦,原来,世界上还有打耳光这等惩罚的。
因了这一记,我对三叔更是疏远了起来,把他送我台灯时的好感彻底打碎。
姑姑也是极少与我说话,大概有文化的人都是这般冷漠的吧。
奶奶对姑姑也是毕恭毕敬。奶奶常说着姑姑是个厉害的姑娘,念书就她最厉害,终于一朝跳出了“农”门,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许多穿着草鞋的人远远看见姑姑,大老远跑过去跟她打招呼。
爸爸也是穿草鞋的人。
当我在第二天睁开眼,看着身边的墙,总以为还是自己家里的墙;当我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已经不是自己的房间,却仍感觉自己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闭上眼睛,就像半夜莫名惊醒过后再次闭眼,可我终究是要再次睁开,看到的,还是那陌生的、白得发凉的墙。
经过家里的商量,我住在姑姑家。
姑姑的房子跟我们家很不同。地上被整整齐齐铺上了瓷砖,我只在老家镇上的某些店铺里才见过铺有瓷砖,却不知也可以铺在家里的地板上的。在客厅中有个很大的电视,这个电视竟然比殷杰家的大了那么多。
我注定房间貌似是姑姑他们堆杂物的,里面塞了两个柜子,还有好几个沙发,有许多沙发垫,还放着两个电子琴。在电子琴边的盒子里装了一盒慢慢的卫生纸。在一个角落里就是我睡的床了。
这个床用简单的木架结构搭成,没有挂蚊帐的大架子,只有床板,大小也只有我的小床的一半,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单人床吧。
这就是我新的居所。
我把那些杂物通通往墙角挪去,把房间的空间开辟了出来,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晚上姑姑和婶婶喜欢出去散步,也常常拉着我一起去,想着要我早一些熟悉环境。
我走在后面,却无话可说。
街灯一盏盏点在空中,照着我的形单影只,留下收效淡薄的黑影。那闪烁发亮的像星光一样的光,在望着的那个时刻,变得特别孤单。我的胸膛被夏夜的凉风吹拂,冷掉了我的身心。这并不是谁的错,可能只是夏天的原因。
我徘徊在陌生的街道,不禁让我觉得我一个人是多余的。这让我十分悲伤,是一个六七岁小孩子自己的悲伤。
感到一瞬间也无法承受。
但这就是我的生活了。
我想念妈妈的微笑,想念爸爸的后背,只是单纯的,那么地想见到他们。
小孩子的思维很奇特。爸爸妈妈没有教他们学会悲伤,他们却懂得悲伤,没有教他们学着生活,他们却能承受各种人生的变故。小孩子是个迷。
我常常躲在我住的小房间的门背后偷偷地看电视。我把门小心翼翼地拧开,一点声音也不让它发出来,然后透过门缝去看正对着我的门的播放着的电视。
因为爸爸妈妈买不起电视。
这么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怎么就会放出那么多千变万化的图像?
我惊叹着。
我还记得我看的第一个电视节目是一个电视剧,大家叫它《笑傲江湖》的。一位长发束起的男子,背着带着斗篷的女子,女子不小心跌落斗篷,在水中倒影她清丽的容颜。
其实这部剧演了什么我根本就看不明白,可我却如此偏执地偷偷地每日窥视。大概是因为外面的花花世界吧,把我深深吸引。
这些新奇玩意很快把我初来乍到的陌生感遮盖。
小孩子忘得真快。
后来我也喜欢晚上出去玩,但不再是和姑姑、婶婶他们了,而是我自己。
在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花坛,花坛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还有夜来香。
我是偶然一次经过那里,看着一片墨绿普遍,树枝在高处伸张着。
有一次的晚上,我跑着去捉萤火虫,跑到了这里,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我竟忘了萤火虫的去向,被这花香引了去。最后我来到了一株夜来香前。
它花开满头,一串花株上长满了小小的花朵,就这样往外擎着,白白的花色在月夜中显得十分宁静。我见着,站在那里细细地闻,舍不得离开。
从此,我就喜欢了这个地方。常常在夜里拿着一个蒲扇,便坐在石凳上,坐着,抑或躺着,抬头望着蓝得发黑的天空,闻着花香。手里的蒲扇替我赶走了许多蚊虫。
待我和街上的孩子熟络起来,晚上自然少不了跟着他们一起去捉萤火虫,从此不再是我一个人。
“萤火虫落落,落在水缸角角(角落),你不飞,我来捉。”我们常常哼着这样的调子跑着去追萤火虫。萤火虫常常飞着倦了,落下来歇歇脚的时候,便是我们捉它们的好时机。这么小的虫,黑乎乎的外衣,却有着那么美的萤火,闪在黑乎乎的天空。萤火虫只在草地丛林里面闪现,极少出现在大街上,我们常常追着从街头的这边到街尾。
这条长长的街道,我跑着跑着,便不觉得它是漫漫长路了。
成年萤火虫的寿命只有5个小时到2个星期。它们发光时间一般只能维持两三个小时,主要是为了吸引异性以传宗接代。
像天空中的烟花那般转瞬即逝。它还没有来这个世界多久,却马上要离去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身边的风景,却永远要埋藏在这风景中,长埋地下。还没有来得及畅想,就那样一直在经历着人生,还没有来得及回忆,身下的荧光早已褪去,不再发光。
我却有无数的畅想,在经历着只属于我的经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越来越多的回忆。
活着,便是最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