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层水道的寒气愈发阴冷。
项凡在临时开辟的石室里，支起一口小锅。锅里炖着的是今天斩杀的寒月蟾肉，还加了特制的阳蟾汁。浓郁的肉香混杂着药力，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种灵食，不仅能快速驱散连日战斗的疲惫，恢复灵力，长期食用，对修为亦有微弱的精进之效。
他习惯性地先施展了一道侦测恶意的法术，确认周遭安全无虞，这才拿起筷子。
但在动筷之前，他取出符笔和兽血朱砂，在黄色的符纸上行云流水般画下一张温阳符。这是每日的功课，也是在这鬼地方活下去的本钱。
刚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蟾肉送入口中，还没来得及细品，项凡的脸色骤然一变。
嗡！
体内灵力毫无征兆地暴动起来！一股灼热，一股阴寒，一股锋锐，一股厚重，四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在他经脉中悍然相撞。他身上的法衣无风自动，逸散出赤、青、金、黄四色灵光，将小小的石室映照得光怪陆离。
“该死！”
项凡低骂一声，连忙放下碗筷，一口将嘴里的肉咽下，顾不得烫嘴，立刻盘膝坐好。他双手掐诀，同时神念一动，四颗颜色各异的灵珠从储物袋中飞出，悬于身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试图镇压那狂暴的灵力。
这是他修炼的《四灵诀》在进入炼气八层后，日益严重的问题。灵力愈发精纯雄厚，彼此间的冲突也愈发剧烈。
四灵珠的压制效果，已经大不如前。
好半晌，那沸腾的灵力才在他的强行引导与四灵珠的辅助下，缓缓平息。
项凡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发白。
他看着面前那锅已经渐渐冷却的蟾肉，没有半点食欲。
他很清楚，一味地压制，治标不治本。冲突只会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快，更猛烈。下一次，或许四灵珠都压不住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筑基前，提前选定宗门内的某一道法脉传承，转修功法，将这四股灵力彻底融合归一。
可他舍不得。
《四灵诀》虽然冲突剧烈，但修炼出的灵力之精纯，远超同阶。尤其是功法附带的“纯化”特性，能不断提纯他的四灵根，这对于他这种资质的修士而言，是踏上仙途的根基。一旦转修，这种好处便荡然无存。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宗门传承，朔月一脉是顶尖剑修，昭日一脉是霸道体修，都与他所学的功法路数相差甚远，强行转修，事倍功半。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最为神秘，讲究万法自然的“晨星”一脉，或许能兼容他的四灵诀。
但那也只是或许。
项凡摇了摇头，将这些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他伸手一探，锅里的炖肉和汤汁已经在极低的温度下，冻成了一坨晶疙瘩。
项凡也不恼，随手拈起刚才画好的那张温阳符，屈指一弹，符箓便轻飘飘地贴在了锅底。
嗡的一声轻响，黄符无火自燃，散发出一股稳定而温和的热量。
不过片刻，锅里的冰块便迅速融化，重新冒起了腾腾热气。项凡尝了一口，经过这么一冰一火，蟾肉的口感竟然变得更加鲜甜弹牙。
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清剿与修炼中流逝。
运输队会定期送来补给和补充的人员，同时以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收购他们斩杀的妖兽材料。外门弟子和散修们拿到手的善功，转手就能在运输队那里换成实打实的灵石，这让他们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多了几分疯狂。
项凡的储物袋里，记录阵亡人员名单的玉简，已经写满了好几本。
他画符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寒月蟾吐出的冰气。一个个鲜活的同门，就在他面前化作冰雕，碎裂一地。
残酷，而真实。
清剿行动，终于进入了尾声。
寒月蟾的数量越来越少，好几支队伍开始在预定地点汇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时，异变陡生！
古城水道的深处，一股远超一阶大圆满的恐怖寒气，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一只体型比寻常寒月蟾大了三倍不止，通体晶莹如玉，背上甚至生有玄奥冰纹的巨蟾，从一处深潭中一跃而出！
二阶寒月蟾！
它张开巨口，一道凝如实质的惨白色寒月冰气，对着离它最近的第三队喷去！
“不——！”
凄厉的惨叫声只响了一瞬便戛然而止。那支由二十多人组成的队伍，连同他们的队长，一位炼气九层的内门师兄，在冰气扫过的瞬间，全部化作了栩栩如生的冰雕，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半支队伍，就这么没了！
就在这恐怖的二阶妖兽准备再次吐息，将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时，一道慵懒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从虚空中响起。
“孽畜，放肆。”
话音未落，一只完全由灵光凝聚而成，纤细白皙的玉手，凭空出现在巨蟾头顶，然后轻轻一按。
轰！！！
那不可一世的二阶寒月蟾，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庞大的身躯便被那只玉手硬生生按进了地底，爆成一团血肉与冰晶混合的碎末。
是师尊柔睨！
项凡心中一凛，对自家师尊的实力，又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
半个月后。
所有队伍汇聚于古城水道的源头，一处幽深的地下水潭旁。
这里再无妖兽潜藏，只有潭边生长着几株年份不高的灵药，被众人瓜分。
清剿行动，至此结束。镇灵城最大的隐患被拔除，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恢复安定，商队往来如云。
只是，望着水潭中倒映出的、稀疏了不少的身影，没人能真正高兴起来。
项凡搭乘宗门的回程飞舟，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推开院门，一股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庭院里，杂草已经长了半人高。
他花了些功夫，用几道法术将院子清理干净，望着熟悉的石桌石凳，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趟，走了太久。
他刚坐下，准备泡一壶茶，一只羽毛火红的信鸟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石桌上，嘴里叼着一张小纸条。
项凡取下纸条展开。
上面是师尊柔睨那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这几日有空来见我，有事交你。”
项凡嘴角抽了抽。
堂堂筑基后期真修，就不能用个传音符吗？非得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真是抠门到家了。
师尊找自己能有什么事？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喂了信鸟几粒灵谷，将它打发走，项凡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租给那位同门师兄的寻灵鼠，算算日子，租金也该收了。
那可是一只会自己打工赚钱的“灵石鼠”，可不能忘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连日的征战，让他体内积攒了不少煞气和暗伤，就连新炼化的灵力都带着一丝火气，不够圆融。
是时候去处理一下了。
项凡将洞府禁制重新开启，转身向山下走去。
他准备去一趟迎仙镇。
用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式，阴阳相合，好好精炼一下灵力。
嗯，顺便还能锻炼一下腰力，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