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色身影静立高台，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广场六七百名修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穿着一身清溪谷标志淡绿色道袍，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剑眉星目，颇为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
“筑基期……这就是筑基期的威势吗？”项凡心中暗凛，仅仅是对方无意间散发的气息，就让他感到一种爬下跪拜的感觉，体内的灵力都仿佛凝滞了一般。这与炼气期修士，哪怕是炼气后期的张云管事，都完全是两个层次的存在。
“是清溪谷新晋的卫昭长老！”旁边传来压抑不住的低语声，带着敬畏和羡慕。
“卫长老？就是那位四十余岁便成功筑基的天才？听说他出身卫家，一手符箓之术在清溪谷年轻一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嘘！小声点！卫家在清溪谷势力不小，这位卫长老更是前途无量，可别惹他不快！”
几句议论断断续续传入项凡耳中，让他对台上之人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果然大家族出身，宗门精英，与他们这些野草般的散修，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高台上，卫昭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诸位道友，在下清溪谷卫昭，今日受宗门之托，在此与各位分享一些炼气期的修炼心得，希望能对各位有所助益。”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炼气期，乃是仙道之基石……”卫昭开始讲道。他从最基础的吐纳引气讲起，深入浅出地剖析了灵气在经脉中运转的奥妙，各种属性灵力的特性差异，以及修炼中可能遇到的常见问题和误区。
尤其是关于如何更精细地操控灵力，减少运转过程中的损耗，以及如何感悟不同属性灵气的细微差别，都让他获益匪浅。
他凝神倾听，将卫昭所讲的内容与自身修炼《小四象功》的体会相互印证，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中闪过恍然之色。他发现在灵力运转的某些细节上，似乎可以借鉴卫昭所讲的一些通用法门，让四象循环更加圆融，效率更高。
不仅是项凡，广场上绝大多数散修都听得认真。许多人脸上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一些困扰他们许久的修炼瓶颈，似乎在卫昭的点拨下有了松动的迹象。对于这些缺少传承和指点的散修而言，这样一位筑基前辈的经验之谈，无异于甘霖。
讲道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卫昭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修炼之道，除了功法，术法亦是护道之本。我清溪谷的符箓之术亦有专研，今日，便为诸位演示一道二阶下品符箓——火雨符的绘制过程。”
“火雨符！”
“二阶符箓！”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许多修士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尤其是那些本身就兼修符箓之道的散修，更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二阶符箓，威力远超一阶，足以对炼气后期修士造成威胁，绘制难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能亲眼观摩一位筑基期符师绘制二阶符箓，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项凡也是精神一振。他现在只会画最低阶的洁身符，对于更高级的符箓，可是从未接触过。
只见卫昭手腕一翻，一张淡黄色的二阶符纸和一支通体赤红的符笔出现在手中，符笔笔尖隐隐有流光闪动。他神情专注了几分，指尖捏诀，一缕精纯的火属性灵力注入符笔之中。
“嗤！”
符笔落在符纸上，卫昭手腕翻飞，速度极快，一道道繁复玄奥的赤红色符文在符纸上迅速延伸、勾连。
台下的散修们，尤其是那些符师，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神识全力铺开，试图捕捉卫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灵力波动。但卫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绘制过程中，灵力流转变化多端，许多关键之处一闪而逝，根本难以看清。
“太快了！”
“根本看不清细节！”
“这灵力控制……妙啊！”
不少人发出懊恼的低呼，脸上满是无奈。以他们自己的修为和眼力，想要学会这二阶火雨符根本不可能。
然而，项凡却与旁人不同。在卫昭落笔的瞬间，他的心神便沉入了眉心识海。那片神识空间再次浮现，高台之上卫昭绘制符箓的景象，被完整地“录制”了下来。
卫昭指尖灵力的细微变化，符笔在符纸上划过的每一道轨迹，甚至连他口中念念有词、快到几乎听不清的细微唇动，都被项凡的神识空间捕捉得一清二楚！
就在项凡全神贯注“录制”的时候，高台上的卫昭，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自然知道台下这些散修在想什么，想要偷学他的火雨符？真是天真！
这火雨符，乃是清溪谷内部经过改良的版本，威力比市面上流传的普通火雨符更强，但绘制手法也更加复杂，最关键的是，在绘制的几个特定步骤，必须配合清溪谷秘传的特定口诀，才能引导灵力正确流转，否则画出来的就是废符一张，甚至可能引发灵力反噬。
“成了！”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箓红光大盛，一股灼热狂暴的气息骤然爆发开来！符纸表面，无数细密的火红色符文流转不定！
二阶下品符箓，火雨符！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和赞美之声。
“好强的灵力波动！”
“不愧是卫长老！”
然而，就在众人惊叹之际，异变发生！
卫昭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慌乱”，仿佛没能完全控制住符箓的力量，那张刚刚绘制完成、灵力激荡的火雨符，猛地脱手飞出！
不是飞向天空，也不是飞向无人处，而是如同流星般，拖着一道刺目的红光，径直射向了广场边缘，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
“不好！”
“快躲开！”
尖叫声、惊呼声瞬间响彻广场！
谁也没想到，这位筑基前辈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手”！
那火雨符在半空中骤然炸开！
“轰！”
一团巨大的火云翻滚着扩散，紧接着，无数拳头大小的火球，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朝着下方的人群覆盖而去！
“啊——！”
“救命！”
“烫死我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广场一角化作一片火海！
低阶修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护身灵光如同纸糊一般被火球轻易撕碎，火焰沾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惊恐地向外奔逃，互相推搡、踩踏，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项凡所在的位置虽然相对靠后，但也受到了波及。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一个炼气四层修士被一颗火球击中手臂，惨叫着倒在地上，那人快速拿出一把利剑，将手臂砍下，防止火焰燃及全身。远处，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被烧得皮开肉绽，甚至有人在混乱的踩踏中断了胳膊腿！
这火雨的范围极大，威力更是惊人，远超普通二阶下品符箓应有的水平！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火雨终于停歇。
原本还算整齐的广场边缘，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地面焦黑一片，到处是散落的衣物碎片和血迹，上百名修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伤势有轻有重，最惨的几个，胳膊或者大腿直接被烧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臭味。
高台上，卫昭“脸带惊容”，迅速飞落下来，看着眼前的惨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和“自责”。
“诸位道友！实在抱歉！是卫某学艺不精，一时未能掌控好符箓灵力，才酿成此祸！卫某……深感愧疚！”
他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语气诚恳，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众散修看着这位筑基前辈，眼中充满了恐惧、愤怒，却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力。
意外？失手？
谁信？！
一个能精准控制灵力绘制二阶符箓的筑基期符师，会如此轻易地“失手”？而且失手的方向还如此“精准”地对准了人群？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谁敢质疑？谁敢追究？
对方是筑基前辈！是清溪谷的长老！捏死他们这些炼气期散修，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就算明知是对方故意所为，他们又能如何？
这就是筑基修士？这就是大宗门弟子？视他们这些散修的性命如同草芥，随意践踏，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用一个“失手”来搪塞！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以及散修的卑微与弱小！没有实力，没有背景，就只能任人宰割，连最基本的安全和尊严都无法保障！
必须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地变强！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不被别人像蝼蚁一样随意摆布！
卫昭站在焦黑的地面边缘，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那份“痛心”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几道微弱的青色灵光飞出，落在几个伤势最重的修士身上，勉强止住了血，却无法恢复他们被烧焦的肢体。
“诸位放心，清溪谷会妥善处理后续事宜。”卫昭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受伤的道友可前往坊市的百草堂，报上清溪谷的名号，可享受丹药三成优惠。”
这哪里是善后，分明是在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平息可能出现的麻烦。那些伤残的修士，未来的修炼之路几乎断绝，三成优惠的丹药又能改变什么？
项凡没有多留，他悄无声息地从人群边缘退了出来，混入了坊市的街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