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圣灵宗，内门弟子静室。
项凡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自那日从迎仙镇回来，宗门的气氛便一日比一日压抑。山门大阵开启的次数越来越多，巡山弟子的数量翻了数倍，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项凡则彻底沉寂下来，除了偶尔向师尊柔睨请安，几乎足不出户，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了筑基前的最后准备中。
此刻，他的识海之内，参悟增加半成筑基成功率的汇灵法秘术。
半成，听起来不多。
但对于筑基这道天堑而言，足以让无数炼气九层的修士为之疯狂。一枚最普通的筑基丹，也不过是提升一到两成的几率罢了。
“先自行参悟修炼，若有不解之处，再去请教师尊。”项凡在心中定下计划。
自己能悟透一分，便能省下一分向师尊请教的人情，更能省下海量的灵石。修仙之路，每一步都需精打细算。
除了秘术，便是筑基丹。
他如今的积蓄，在黑市或拍卖会上，足以换取三枚最顶级的筑基宝丹。但那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不是有灵石就能买到的。
唯一的稳定途径，还是宗门兑换。
他的善功早已足够，但宗门宝库中的筑基丹常年处于“缺货”状态，需要排队。
“也不知要排到何时……”
项凡心念一动，分出一缕神识，沉入静室角落。
那里，一枚鸽蛋大小的灰色宝珠正静静悬浮着，丝丝缕缕肉眼难见的精魄魂力，正从珠子内逸散而出，被牵引着，缓慢地融入他戴在手指上的“碧木戊土灵戒”。
这是他从那邪修身上得来的法器，专门用以吸纳魂魄。
这半年来，戒指的灵性确实有所增长，但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项凡估摸着，就算自己成功筑基，这枚戒指也未必能真正蜕变为传说中的“灵器”。
对此，他心态平和，顺其自然。
真正让他这半年来时常琢磨的，反倒是另一个念头。
“织神术日渐精进，我的神识远超同阶，若是……能做到一心二用，同时‘看’着场景回溯中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会发生什么？”
在回溯的记忆场景中，他可以模仿，可以学习。
若能将这种“观察”与现实同步，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在与人斗法时，同时进入对方的记忆，预判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又或者，在炼丹制符时，一边动手，一边在回溯中观摩宗师的手法，进行实时校准？
具体的妙用，尚不清晰。
但这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学无止境啊……”
项凡发出一声轻叹，缓缓睁开了双眼。
……
数日后，珍宝殿外。
往日里门可罗雀的殿宇，此刻竟排起了三四条列队，全是神色焦虑的内外门弟子。
项凡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他只是默默地排在队伍末尾，静静等待。
“项师兄？”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项凡抬头，看到一个马脸青年正挤出队伍，朝他快步走来。
他认得此人，正是当初一同在镇灵城清剿水道的内门弟子之一，似乎姓王。
“王师弟。”项凡含笑点头。
马脸弟子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压低声音道：“项师兄也是来兑换东西的？哎，您是柔睨师叔的亲传弟子，何必跟我们一起排队，直接进去便是。”
项凡婉拒了他的好意，他向来不喜张扬。
两人寒暄几句，马脸弟子便返回了队伍。
不远处，一个与马脸弟子同行的矮胖弟子凑了过来，酸溜溜地问道：“王师兄，你对那人也太客气了吧？他不就是个炼气九层吗？”
“你懂什么！”马脸弟子瞪了他一眼，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那可是柔睨师叔的弟子！柔睨师叔是谁？闭关出来，八成就是金丹真人！到时候，这位项师兄就是真人弟子，身份地位，岂是我们能比的？”
矮胖弟子闻言，再看向项凡背影时，眼神里只剩下了羡慕和敬畏。
金丹真人，寿元五百载，那可是宗门真正的擎天之柱！
队伍蠕动得极其缓慢，殿内不时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和不耐烦的呵斥。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轮到项凡。
他递上身份令牌，通过验证，走入殿内。
殿内更是人头攒动，空气混浊。
一张巨大的紫木桌案后，坐着一名豹头环眼、身材魁梧的筑基修士，正是此地轮值的执事，杉豹腾，人称杉师叔。
此刻，杉豹腾的脸色黑如锅底，眼神中满是不耐。
“没有！下一个！”
一名瘦小的弟子满脸通红，还想争辩：“可是杉师叔，我查了目录，上面明明写着宝库里有百年金玉棘的……”
“我说没有就没有！”杉豹腾猛地一拍桌子，声如闷雷，“目录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被人换走了，难道还要我给你变出来不成？滚！都给我听着，想换什么，先去那边玉璧上用法力映照，看看库存还有没有！别来烦我！”
那瘦小弟子被吼得一个哆嗦，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项凡身旁，有两名弟子在低声议论。
“杉师叔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你还不知道？分宗的事，已经定了！”
“什么？！”
“嘘！小声点！高层已经商议妥了，说是为了应对灵越宗的压力，让咱们朔月、晨星、昭日三脉，各立山门，分宗避祸！”
“这……这怎么行！宗门分了，那我们算哪一脉的弟子？我们这点修为，出去不是任人宰割？”
“谁说不是呢……据说杉师叔所在的家族，依附的是朔月一脉，可他自己却被划归到了晨星一脉，这下全乱了套，他能不烦躁吗？”
项凡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这压抑气氛的根源。
师尊柔睨当初在飞梭上提出的那个建议，没想到宗门竟有如此打算……
他再看殿外那条长龙，也就明白了过来。
分宗的消息一旦传开，最恐慌的便是这些底层弟子。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宗门善功，一旦分宗，很可能就会作废！
谁也不知道新成立的宗门，还认不认旧账。
所以，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涌到珍宝殿，想在分宗之前，将手里的善功全部花光，换成实实在在的修炼资源。
这才是导致珍宝殿人满为患的根本原因！
“下一个！”
杉豹腾不耐烦的吼声，将项凡的思绪拉了回来。
轮到他了。
项凡走到桌案前，平静地递上自己的身份令牌。
“弟子项凡，申请兑换筑基丹。”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大殿内却异常清晰。
“筑基丹”三个字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惊讶，有嫉妒，有审视。
正低头烦躁记录的杉豹腾也是一顿，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项凡。
当看清是项凡，又瞥了一眼令牌上“柔睨”的师承印记后，杉豹腾那暴躁的神色，竟奇迹般地收敛了几分。
他没有多言，只是拿起笔，在一本厚重的账册上翻找起来，片刻后，落笔记录。
“项凡，炼气九层，师承柔睨。”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筑基丹的兑换，有两个排名。一个是先后排名，按申请顺序来，你是第二十七位。”
听到这个数字，项凡心中一沉。
二十七位，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另一个，是贡献排名。”杉豹腾的声音继续传来，“宗门会根据弟子对宗门的贡献大小，进行排序，贡献卓著者，可插队优先兑换。你的贡献排名，是第十九位。”
这个排名，倒是让项凡有些意外。
“半月之后，殿外会张贴告示，公布下一轮可兑换丹药的名单。若是轮到你，便可来取。若是没有，就等下一次。”
杉豹腾说完，便将令牌丢了回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多谢杉师叔。”
项凡收好令牌，拱手一礼，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