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凡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感受着屁股底下薄薄干草传来的硌人触感，心里那点刚穿越时的兴奋已经被现实压碎了。
怀里只剩三颗下品灵石，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不能再等了。”项凡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眼下的窘境，由不得他慢慢休养。
他将那支斑驳的符笔和二十张粗糙符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裹，连同那本《基础符箓制法》和短剑一起系在腰间，确认仅剩的三颗灵石贴身放好，这才推开破旧的木门，再次走入喧嚣的坊市。
这一路的观察了好几家商铺，他最终锁定了一家名为“灵符阁”的店铺。
这家店门脸不大，但进出的人流却不少，大多是和他一样修为低微的散修。店门口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灵符阁”。
项凡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走了进去。
店铺内光线明亮，墙壁上镶嵌着几颗发出柔和白光的月光石。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灰色短褂、面容精明的中年伙计，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
见项凡进来，伙计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和炼气一层的修为上扫过，没什么热情，但也还算客气地问了句：“这位道友，想买点什么？”
“请问，绘制一阶下品符箓的符砂和妖兽血怎么卖？还有最低等的符纸。”项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露怯。
伙计放下算盘，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符砂和妖兽血，调配好的，一份能画一张符，二十份一块下品灵石。黄符纸，最低等的，也是二十张一块下品灵石。”
二十份一块灵石？二十张也是一块灵石？
项凡的心猛地一抽。这价格，比他预想的还要贵一些。一份材料才值几个灵石？二十份就要一块下品灵石？这简直是抢！
他现在总共只有三块灵石，如果按照这个价格，买二十份材料和二十张符纸，就得花掉两块灵石，只剩下一块。
可他自己包裹里还有二十张符纸，是原主从家族带出来的。如果只买材料，一块灵石能买二十份。但问题是，他的成功率能有多少？
原主练习那么久，一张都没成。他虽然有金手指“体验挂”，理论上掌握了方法，但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万一成功率低得令人发指，二十份材料根本不够练习，到时候没材料了，手里又没灵石，那才叫绝望。
项凡的眉头紧紧皱起，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风险和收益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买二十份材料和二十张符纸？总共四十次机会，花费两块灵石，剩一块。
只买材料？花费一块灵石，买二十份，加上自带的符纸，也是四十次机会，但能剩下两块灵石，容错率更高，万一失败，还能有钱买辟谷丹或者想想别的办法。
不，不对！材料应该多买点！符纸可以省着用，但材料消耗是实打实的！
“道友，符砂和妖兽血，能多给点吗？比如……三十份？”项凡试探着问道，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像极了前世跟甲方砍价时的样子。
伙计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最低二十份起卖，一块灵石。你要三十份？那就再加半块灵石……算了，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你给我两块下品灵石，我给你十张黄符纸，再给你三十份调好的符砂和妖兽血。”
项凡心中一动。两块灵石，换十张符纸和三十份材料。加上自己原有的二十张符纸，总共是三十张符纸，三十份材料。三十次绘制机会。虽然比预想的四十次少了十次，但手里还能剩下一块灵石作为备用。
这似乎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了。
“好！就要这个！”项凡不再犹豫，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两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看着灵石离手，他心里一阵肉痛，仿佛被割了两斤肉。
伙计接过灵石，麻利地收起，然后从柜台下拿出用油纸包好的十张黄符纸，以及三十个用小竹管封存的符砂和妖兽血混合物，递给项凡：“拿好。”
“多谢道友。”项凡接过东西，仔细检查了一下数量无误，小心地放入怀中，这才转身快步离开灵符阁。
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闲云居那间破败的茅屋。
关紧房门，将那张缺了腿的破桌子搬到屋子中央稍微平整点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将符纸、符砂、妖兽血以及那支斑驳的符笔一一摆放好。
一切准备就绪。
项凡盘膝坐在桌前，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有些激动和紧张的心情。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神识空间里，那位长老绘制洁身符的景象。每一个细节，灵力的流转，笔锋的顿挫，都清晰无比。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眼神变得专注。
拿起符笔，蘸取小竹管里调配好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红色液体——符砂与妖兽血的混合物。
开始！
他凝神静气，调动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缓缓注入符笔。笔尖落在粗糙的黄符纸上，开始勾勒洁身符那相对简单的符文。
起笔，转折，勾连……
他模仿着记忆中长老的动作，力求一丝不苟。然而，理论和实践之间，永远隔着一条鸿沟。
“滋……”
第一笔刚落下没多久，他便感觉灵力输出不够稳定，笔尖微微一颤，符纸上的墨迹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蕴含的微弱灵性也随之消散。
失败！
项凡皱了皱眉，没有气馁。将废弃的符纸放到一边，拿起第二张。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精神高度集中。
笔走龙蛇……不对，是笔走蚯蚓。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僵硬，灵力运转更是时断时续，完全没有记忆中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噗！”一声轻响，符纸上刚画了一半的符文突然冒出一缕青烟，直接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又失败了！
第三张，灵力注入过多，符文结构崩溃。失败！
第四张，收笔时灵力中断，功亏一篑。失败！
第五张……
第六张……
一连十张符纸，十份材料，转眼间就化为了废品。桌子旁边的废弃符纸堆起了一小摞。
项凡停下笔，看着眼前的情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这不仅仅是灵力的消耗，更是精神的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
“靠！这天赋也太差了吧！”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有金手指‘体验挂’加持，脑子里跟演电影似的把流程过了无数遍，实际操作起来竟然还是一塌糊涂！这原主的天赋，简直是负数级别的！”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他看着剩下的二十张符纸和二十份材料，心里开始打鼓。三十次机会，已经浪费了三分之一，却连一张最简单的洁身符都没画出来。
这成功率，别说赚钱了，怕是连成本都收不回。
精神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神识上。每一次尝试绘制符箓，都需要集中全部心神，调动那本就稀薄的灵力，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极大。连续十次失败，更是雪上加霜。
眼皮越来越沉，脑袋里像塞满了浆糊，嗡嗡作响。项凡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伴随着桌腿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沉沉睡了过去。符笔滚落在地，沾染了些许灰尘。
……
也不知过了多久，项凡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给弄醒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比刚穿越过来时还要难受几分，这是神识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坐直身体，习惯性地按照记忆中《黄庭经》的法门，开始运转体内那微弱的灵力。
《黄庭经》是黄家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大路货色，胜在平和中正，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门槛。灵气如同涓涓细流，在他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疲惫的神识和酸痛的身体。
一个周天运转下来，头痛感稍稍缓解，精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灵力似乎壮大了那么……一丢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唉……”项凡心中叹息。四灵根的资质，果然是老大难问题。同样是修炼，别人可能是开跑车，他是蹬三轮，还是没链条的那种。没有丹药辅助，没有灵脉支撑，光靠打坐吸收这点稀薄的天地灵气，想要提升修为，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阵清晰的、尴尬的声响从他的腹部传来。
饿了。
穿越过来到现在，除了在山洞里喝了点水，他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之前精神紧张还没感觉，现在放松下来，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席卷全身。
修仙者虽然修为高深后可以辟谷，但他现在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离那个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吃饭需要钱，或者……辟谷丹。
项凡摸了摸怀里，那仅剩的一颗下品灵石硌得他心慌。
买辟谷丹？
记忆里，最低等的辟谷丹，一颗也能撑个大半天，一瓶十颗能管五六天，售价正好是一块下品灵石。
买了辟谷丹，他就彻底身无分文了。如果剩下的二十次机会还是无法成功绘制出符箓……那只能睡大街了。
“妈的，钱到用时方恨少啊！”项凡狠狠捶了一下床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前世为房贷发愁，现在为一块灵石玩命。
最终，生理上的需求压倒了一切。他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把符笔捡起来擦干净，再次推门而出，朝着坊市中心走去。
这次他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一家名为“百草堂”的丹药铺。果然，最便宜的辟谷丹，一瓶十粒，售价一块下品灵石，童叟无欺。
项凡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颗灵石递了出去，换回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掂量着手里这瓶关系到未来五六天的口粮丹药，他心中五味杂陈。
走出百草堂，在街道上走着时，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必须成功！必须在辟谷丹吃完之前，把符箓卖出去换回灵石！
“哎，听说了吗？明天就是小溪坊市一个月一次的开市日了！”
“是啊，到时候肯定很热闹，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嘛，很多平时不常见的玩意儿，只有开市日才有，清溪谷的管事也会来巡视，比平时安全点。”
旁边两个行色匆匆的散修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项凡耳中。
开市日？明天？
项凡心中一动。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开市日人流量更大，意味着他的符箓更容易卖出去，而且价格或许也能稍微高一点点？
他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快步返回闲云居。
回到茅屋，他先是从瓷瓶里倒出一粒黄豆大小、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辟谷丹，扔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但一股暖流很快扩散到胃里，原本强烈的饥饿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虚假的饱腹感。
“高科技啊……”项凡咂咂嘴，虽然口感不咋地，但这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解决了温饱问题，他再次坐到桌前，拿起了符笔。
或许是《黄庭经》的运转让神识得到些许恢复，又或许是辟谷丹带来的饱腹感让他心神稍定，这一次，他感觉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再次蘸取符砂和妖兽血，笔尖落在符纸上。
这一次，他下笔更加沉稳，灵力的输出也控制得比之前平顺了一些。虽然依旧有些生涩，但符文的线条明显比之前流畅了许多，没有再出现墨迹模糊或者灵力暴走的情况。
一笔，两笔……符文渐渐成型。
项凡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能感觉到，灵力在笔尖与符纸之间稳定地流淌，勾勒出的符文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灵性波动。
快要成功了！
就在他即将完成最后一笔，准备收尾之时，心神微微一荡，手腕略微抖了一下。
“嗤！”
符纸上的灵光瞬间黯淡下去，功亏一篑。
“操！”项凡低骂一声，懊恼地将这张几乎成功的废符扔到一边。就差一点点！
虽然还是失败了，但这一次的尝试让他看到了希望。至少，他能完整地画下来了，只是在最后的细节处理和灵力控制上还有欠缺。
他没有停歇，拿起下一张符纸，继续尝试。
失败。
失败。
又失败。
……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茅屋里只剩下月光石微弱的光芒。项凡已经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桌子旁边的废符堆得越来越高。
但他没有放弃。他的手腕自然而然地转动，灵力如同呼吸般顺畅地从指尖流淌到笔尖，再注入符纸。笔锋在符纸上游走，不再有丝毫的滞涩和颤抖，每一个转折，每一次提按，都恰到好处。
一道完整的、散发着淡淡白色灵光的符文，一气呵成地出现在符纸上！
嗡！
符纸轻轻一颤，上面的符文亮起柔和的光芒，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洁净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成功了！
他终于画出了第一张符箓！
“哈哈哈……”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太不容易了！从一个负债累累、前途未卜的穿越者，到现在拥有了第一份可以换取生存资源的“产品”，这其中的艰辛和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短暂的兴奋过后，项凡立刻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材料和符纸还剩下一些，必须趁热打铁，巩固这种感觉，争取多画几张！
他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新的符纸和材料，继续绘制。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接下来的绘制虽然依旧有失败，但成功率明显提高了不少。
又失败了两张。
成功一张！
失败一张。
成功一张！
……
当最后一份材料用尽，最后一张符纸也画完时，项凡累得几乎虚脱，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桌子上，除了那一堆厚厚的废符外，还整齐地摆放着三张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洁身符。
三十份材料，三十张符纸，最终成功了三张。十分之一的成功率。
这个成功率，说实话，低得可怜。但对于一个刚刚接触制符、还是四灵根资质的菜鸟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开头了。
“三张……”项凡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三张凝聚了他心血和希望的洁身符收好，贴身放着，仿佛那是仙家宝物。
感受着身体和精神双重的极度疲惫，项凡连爬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皮沉重地合上。
明天，开市日。